今天老妈接我回家的时候,顺便送雷小墨回家换下学校制服,再去打工。
「你这样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上班会不会很危险啊?」老妈很是替她担心。
毕竟老妈可是亲眼见到无脸人顶着和老爸一模一样的面貌在这个地方行凶砍我啊。
「应该不会啦,老板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後就装了……呃,那个应该叫警铃吧?总之就是按了会有人冲来救我的那种啦。」雷小墨朝着老妈傻傻一笑。
听她讲话真的是马上可以认清她绝对属於天兵一族,跟「救友女英雄」的形象简直天差地别。
「而且我爸妈会来接我回家。」
「嗯,那就好,你自己要多小心喔。」老妈听到她父母会来接就放心了。
叮咚。
自动门开了又关,有客人走进来。
老妈在拿报架上的晚报,背对着雷小墨说:「雷香墨,帮我拿两包七星好吗?」
雷小墨转身去找。「黑叔叔常常买的那种齁?浓的?」
「对。」老妈笑了。「他这个老菸枪,抽到连女儿的同学都知道他抽哪一种了。」
此时我跟老妈转身正要走向柜台结帐,看到那位刚才进来的「客人」吓得呆掉了。
雷小墨在找菸的时候,看到她放在那边的镜子中的影像,吓得尖声大叫。
她的尖叫让我和老妈从呆愣状态恢复过来,不,应该说立刻转变成惊恐紧绷的状态。
「没有脸!」雷小墨的第一声大叫。
「黑胖!」我紧接着在她之後的惊叫。
「快逃!」老妈手中的报纸掉到地上,惊慌失措地想拉着我往门口冲,可是「它」正堵在门口的位置,手上拿着有暗沉血渍的刀子。
眼前的情景有多恐怖。
「它」其实不太能算是黑胖……我不知道……那个经过缝缝补补七零八落的躯体到底是不是无脸人企图冒充成黑胖的样子。
雷小墨拼命地按着那个传说中的警铃,老妈进退两难,除此之外没人知道该如何反应。
可是我突然感到很愤怒而非恐惧。
我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勇气冲上前去。
也许我想保护老妈,也许我想保护雷小墨,也许我愤怒无脸人玩弄人性到连死人都要冒充。
总之我冲了过去,连我自己也不晓得我哪来的力气抢过了「它」手中的刀,大声威吓。
「你到底要怎样才够!」这是我的怒吼。
这和生气黑胖的白目、邱若真的机车、媒体的炒作完全不同的情绪,这是真正的愤怒。也许就是这种真正的愤怒才能给我这样不要命的勇气和力量。
但是「它」却笑了,那缝缝补补拼拼凑凑的脸孔扭曲成一团,完全不把我的威吓和我手中挥舞的刀子当作一回事。
「滚开!」我希望我能像老爸一样把它打跑,但它不退反进。
我不能害怕……我不能退缩……在有人来之前,我要保护老妈跟雷小墨……我必须反击,而不是永远受到威胁的受害者,拖累他人的羔羊。
「女儿回来!」老妈担心的惊呼从背後传来。
我不能害怕!
「黑嘉丽小心!」雷小墨尖叫道。
面对着它一步步逼近,但我不能退缩!
我以为我会大叫,但是我没有,我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自己双手紧握着刀子刺进它的腹部。
这一刻很安静,比我预料的安静太多,以致於我恍然以为时间缓慢了下来。
愤怒产生的神奇效力似乎消失了,此时我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了。
「黑嘉丽,」它沙哑的开口了,指名道姓地对我说话。「杀人的感觉如何?」
我看着那张可怖的脸,呆住了。
「刀子刺入人体的触感如何?」它继续问我。
我无法做出反应。
它自己後退,鲜血大量涌出,几乎可以用喷的来形容,但我看着它的「脸」,我已经无法思考的大脑凭着直觉判断告诉我,它在笑。
「记着,活着才是恐惧的开始,」它沙哑的声音继续陈述着它想表达的。「从今开始,你会开始恐惧你自己,你会开始体验到恐惧的根源是你自己。」
我,我们三人,就这样像木偶般不动,看着它笑着流着血跑掉。
因为有人来了。
「发生了什麽事情?」来的人越来越多,光看地上一堆血迹和我手上拿着一把凶刀站在那也知道发生的不是小事。
可是我们三个人,什麽也说不出来了。
「黑嘉丽,杀人的感觉如何?」
这句话占据了我的大脑,不断在我脑海中盘旋回荡不散。
「刀子刺入人体的触感如何?」
我不敢去回想、去探究它说的话的意思。
但是它的话像病毒一样分裂散布占满了我的全身,不停地冒出来,终止不了。
「黑嘉丽,杀人的感觉如何?」
这次的事件,雷小墨的发现提供了很重要的进展,就是镜子中的映像也可以照出无脸人是没有脸的。
这个发现振奋了警方,经过媒体的大力放送,民众也稍微安下心来。傍晚过後,大家开始随身携带镜子照身边的人。
几乎路边大小商店摊贩都可以买到镜子,每家便利商店也开始进货。
每个人下班放学回家後,先用镜子照照开门迎接自己的家人。
甚至夜半被恶梦惊醒时,用镜子照看看枕边人「有没有脸」。
雷小墨的发现真是太棒了!从「救友小英雄」变成了兼具智仁勇的「真不敢相信她只是个国中小女生!」
对於大多数人来说,知道可以用镜子照出无脸人的真面目这项资讯,几乎都可以安心入睡了。
但是关於我个人的部分,简直是糟糕透顶。
我,雷小墨,我妈,深刻体验明白,就算我们能清楚辨别出无脸人的身分,对於事情是没有帮助的。
它根本就不是为了怕被揭穿而伪装的,它是为了玩弄人性,或者让人心生恐惧。
就算能认出它又怎样,连保全系统都档不了它,监视器只有在它愿意被拍到的时候才拍得到它。它的神出鬼没,区区一面镜子把它的身分照出来又怎样。
事发当天我们在警局里面对再度崩溃的黑胖妈,那场面简直比面对无脸人还惨。
黑胖的遗体早就火化了。我们也不知道那时无脸人身上的衣服哪来。一切又陷入矛盾和谜题。
那刀本来是躺在警局当证物的,就是用来行凶杀害黑胖的那把,也不知道怎麽到无脸人手上的。
那不就等於我用杀了黑胖的刀去捅了冒充黑胖的家伙一刀,一想到这里我就反胃。
好像我是凶手一样。
「黑嘉丽,杀人的感觉如何?」
「刀子刺入人体的触感如何?」
另外,我还差点因为防卫过当而遭到起诉,「幸好」从当场验出来的那一大片血迹……是我的血。
但我没受伤。
那是从无脸人身上喷出来的血。
我真的觉得很恶心、很厌恶、但是摆脱不掉那些警察异样的眼光。
为什麽从冒充黑胖七零八落拼凑起来的遗体的无脸人身上喷出来的血,验出来的DNA跟我是一样的。
「记着,活着才是恐惧的开始,从今开始,你会开始恐惧你自己,你会开始体验到恐惧的根源是你自己。」
拜托谁来告诉我,无脸人跟我无关,它不是我的分身之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