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我不活了,逼死人了!老天爷,你快睁眼看看吧,人家要为了一个傻子,要逼死我们一家了!”
一个年轻妇人在地上打着滚儿,本来就看不出颜色的粗布衣裙脏的更不成样子,冻得青紫的脸色满是绝望。
她又伸手去拍打一边的鼻涕小子,骂的更是高声,“我打死你个瞎眼的,你不知道人家的傻子是个宝儿吗?
“你就是个死了爹的野种,没饿死都是老天爷开眼!你拿什么赔!不如死了得了,咱们娘俩一起死!”
廊檐下坐了个老汉,穿着黑色棉袄,洗的有些泛白,同样打着补丁,正是院子的主人邰六爷。
他头发花白,面黄肌瘦,眼窝深陷,但高大的身形,并没有因为老迈和困苦榻了肩膀,脊背挺的笔直。
听着妇人耍无赖,邰六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骂道,“小九媳妇儿,我家丫头是傻,但她不声不响自己玩儿又碍着谁了?
“你家狗剩儿无缘无故把她推倒撞到头,就是坏了良心!
“我们家没要金银药费,就要二斤粮食给丫头补补身体,你也要赖掉不成?
“你赔不起就说赔不起,这么撒泼是打量我们家好欺负吗?!”
那妇人还想辩解,但抬头见老汉满身杀气就缩了脖子。
到底不敢再撒泼,只抱了儿子哭个不停。
“呜呜,小孩子一起玩闹,狗剩儿也不是故意的!可怜我死了男人,婆婆也瘫在炕上。
“呜呜,我也是没有办法啊,但凡家里有粮食,狗剩儿也不能饿的天天叫唤……”
孤儿寡母,确实更惹人怜悯。
外边看热闹的村人看在眼里,忍不住七嘴八舌劝起邰老爷子。
“六叔啊,狗剩儿饿的脖子比麻杆都细了,家里恐怕真没吃的了!”
“是啊,六叔。这几年日子不好过,人都饿死多少了。你家丫头出生就痴傻,但你们一家勒紧腰带饿肚子,也把她喂的白白胖胖,已经对得起她了。这次就是醒不过来,这丫头也不亏,别再折腾了,不值当啊……”
邰六爷冷冷扫了同族村人们一眼,黑着脸说道:“这是我们家的事,不需要你们费心!都散了吧,此事我会寻族长一起商量。”
说罢,他又看向狗剩儿娘,“不管这次我家丫头能不能醒过来,你家都躲不了!
“赔不出粮食就拿劳力顶,今日这事必须有个说法!否则以后谁都能欺负我家丫头,我家丫头还活不活了!”
狗剩儿娘苦了脸,不敢吭声,扯了儿子哆哆嗦嗦走了。
以后怎么赔偿是以后的事,躲过一日是一日……
村人见邰六爷当真火了,也有些讪讪,赶紧跟着散了。
这时候一直坐在旁边的邰三爷,也是邰家一族的族长,终于开口说话了。
“老六啊,小九家怕是真赔不出粮食了,你打算怎么办啊?”
邰六爷半点儿没犹豫。
“先等半日,珠珠还不醒就卖地,得了银钱就带她去看大夫!什么都没有孩子重要,必须把珠珠救回来。”
站在他身后的大儿子邰继祖,二儿子邰继宗,还有孙子邰永安、邰永宁、邰永禄和邰永悦都是跟着点头,谁都不觉得心疼。
邰三爷叹了气,扯起袖头子抹了一把冻出的鼻涕,心里是一万个不同意。
虽然这几年,不是旱就是涝,田里没什么出产,但田地就是农人的根啊。
他这老兄弟为了一个傻丫头,打算不要全家人的命了!
他还想劝劝,屋里却突然有人惊喜的喊叫起来。
“爹,你们快来看啊,珠珠醒了!”
院子里一静,转而直接炸开了。
邰老爷子几步就冲了进去,后边跟了一串儿孙,瞬间把小小的西屋塞得满满登登。
靠着南窗的大炕上,坐了个妇人,三十多岁的模样,瘦的眼窝有些深,脸色惨白,被一身补丁袄裤衬的更显几分憔悴。
她就是邰家的长媳杨丽华。
此时,她怀里用薄被子裹了个小丫头。
小丫头两三岁的模样,穿的袄裤也不算好,但起码没有补丁,小脸白嫩,带了一点儿婴儿肥。
就是额角上顶着个小馒头一样的青紫肿包,看着很是吓人。
这会儿,小丫头眨巴着黑黝黝的大眼睛,长睫毛忽闪忽闪像小扇子一样,趴在杨丽华怀里,小兽般胆怯的悄悄打量着众人。
全家人看的都是心疼,喘气都不敢用力。
“珠珠醒了,头还疼不疼?”
邰老爷子轻声轻语同小孙女说话,生怕吓到了孩子。
珠珠被凑到眼前的老爷子惊了一跳,下意识就往身后的怀里钻了钻。
这么一动,她头上肿包就疼了起来,惹得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轻轻摸了摸。
她的大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互相戳戳自己肉乎乎的小手,又努力推开薄被子,看着自己胖胖的脚丫儿。
她不敢相信,笨拙的搬起粉嫩的脚丫儿,凑到嘴边,大大咬了一口……
“哎呀,珠珠,不能咬,会疼啊!是不是饿了,娘马上给你做好吃的!”杨丽华赶紧拦了闺女,扭头望向门口的弟妹刘冬娘,也就是邰继宗的媳妇儿,央求道:“弟妹,隔壁三婶子家儿媳妇坐月子呢,肯定有鸡蛋。
“帮我借一个给珠珠蒸蛋羹,你跟三婶子说,我一定还!”
刘冬娘赶紧应下,扭头就走了。
珠珠疼的咧了小嘴,拿出沾着口水的脚丫儿,兴奋的露出了两排小白牙儿!
她终于长到三百岁了, 成功下凡了!
她有手脚了,她是人间的宝宝了!
不是每天除了随风摇晃就是发呆的四叶草了!
珠珠仰起白胖的包子脸儿,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望眼前的家里人,小心眼儿里都是期待。
突然,她的笑脸换成了满满的好奇和惊讶。
为什么这些人头顶的气团,都是黑乎乎的颜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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