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无心,可活;人无心,还能活么?
而且,如果这些内脏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话,那我失去的也不仅仅是心脏了,而是全部的内脏!
我失魂落魄的坐在雪地上,下意识的去抚摸自己的肚皮,肚皮倒是没有瘪下去,和从前一模一样,至少摸起来还是正常的。
可问题是……那些东西明明是从我嘴里出去的啊!而且,我虽然不是学医的,但是看那些内脏的大小,怎么看……都好像是人的!!这多大肚子塞多大的物件儿,那些内脏下水不像是牛羊的,从比例来看,塞在我肚子里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哎呀呀,你瞧瞧你,好好的东西怎么就说洒就洒了呢,就算是要处理,也不能这么处理啊!”
老瞎子一直都在门外等着,一看我把东西扔出去,两步并作一步,连忙跑上来,拿起我扔出去的盆儿,就开始拾捡地上的那些内脏,他黑漆漆的脏手将一颗颗新鲜的内脏抓起丢进脸盆里面,那些内脏的温度现在还没有完全散去呢,在皑皑白雪中冒着白气儿,每一颗落在盆子里,都会发出“噗通”一声,然后我会跟着不可抑制的哆嗦一下。
一直等老瞎子开始撕扯拖拽那些肠子的时候,我终于遏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事实上,这一刻,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怒是悲还是狂,总之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就一下子失控了,喉腔之间“嗷”的就爆出一声嘶吼,已经不像是人的腔调了,倒像是野兽在绝望的时候发出的咆哮,整个人直接朝着老瞎子扑了过去!
约莫是老瞎子也没想到我会有这样的反应吧,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抬头傻傻的看着我,任由我的拳头轰在了他的脸颊上。
我好歹是个习武之人,十多年来的磨砺下,这一身的气力也不小,一拳头过去哪里是老瞎子那干巴巴的身子骨儿能扛住的?当时就倒退了十几步,然后一头扎进了雪坑里面。
“都是你坑我?”
我恶狠狠的瞪着老瞎子,咬牙道:“好他妈一句‘今日带刀进黑山,明朝出来是死人’,转了一圈原来不是那峡谷害人,是你索命!”
老瞎子挣扎着从雪坑里爬了出来,“噗”的一下把灌进嘴里的雪全吐了出去,一脸冷笑的和我说:“臭小子,你还和我上手了是不是?没我老人家,你现在都进不了这个院子!”
“滚你妈的!”
我早就红了眼,死死盯着老疯子:“进了那个屋,我就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早就知道这一点是不是?现在我他妈的连自己是活人还是死人都不知道了!”
老瞎子没解释,就说了一句——不知道自个儿是死是活,总比捱不过今晚,明天早上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强!现在你最起码还会笑会跳!
老瞎子一句话倒是喝止了我,最起码我再没有跟他发泄脾气,而是掉头去敲婆婆的门。
至少,我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
人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不是?
结果,婆婆的门自从关上以后,就好像从里面反锁了一样,无论我怎么推,都推不开,后来我叫门干脆里面也没有回应了。
“你还是走吧,婆婆不说话,不开门,就是不准备见你了。”
宝力德看不下去了,上来拉我:“在咱黑山岭这头,没人能强迫的了婆婆,你都已经进了那地方了,就按照婆婆说的话做吧,婆婆不会害你……”
我想,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来形容我当时的心情,约莫是再合适不过了。
我是抱着希望来到这个地方的,最后得到的却是人生最大的绝望。
最后,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离开那个院子的,麻木的拎着婆婆送给我的东西,去了一户主人名字叫阿古达木的牧民家庭。这个阿古达木,就是黑山岭牧区最好的匠人了,一般这头给狼牙包银都是找他。
等我们赶到的时候,阿古达木已经将白狼王的尸体吊起来了,磨刀霍霍的准备剥狼皮筒子,很庆幸我们及时赶到了,拦下了阿古达木。
白狼王的牙龈已经被撬开了,摘下来的是左上獠牙,尸体被祸害的不轻,看完以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心里竟然涌出了一丝难言的伤感,二话不说上去就去取狼尸,差点和阿古达木打起来,后来老瞎子解释了一下,阿古达木才有些尴尬的罢手了。看得出,他其实是挺喜欢这头白狼王的尸体的,跟我说愿意用一百只羊来换这头罕见的白狼王剩下的身躯。
一百只羊,就是在呼伦贝尔这头算下来都得五六万了,这要是放在从前,没准儿我会立马忙不迭的点头,因为我确实是囊肿羞涩,殊不知这三分钱难倒英雄汉,古来有之,我对金钱的渴望一直非常强烈。
可是现在……
我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
虽然,我连自己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但做人的基本良知还有,这头白狼王在救我的时候被我误杀,本来我就够愧疚的了,现在为了点钱出卖它的尸身,那还是人么?
最后,在阿古达木的一脸肉疼和不舍的神情中,我扛上了白狼王的尸体,又去买了只大公鸡,跟着老瞎子浑浑噩噩的回了奶站。然后,老瞎子就说自己有点事情,去收拾了东西,背着一个小包袱屁颠屁颠的跑了,那速度哪里还像个七老八十的老汉?腿脚比年轻人都利索,一溜烟跑没影了。
我知道,这老王八心里跟明镜儿似得,特清楚今天晚上怕是平静不了,所以干脆避难去了,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我其实也压根儿没指望这老王八能和我同生死共患难,没搭理他,看了眼天色,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于是拿了一把铲子,背了白狼王的尸体,以及我吐出来的那一盆东西,直奔奶站后面去了。
因为,那是我来了这地方以后记忆最深刻的一个地方,记得我刚刚来的时候,那里漫山遍野开满了油菜花,很美。虽说到了这个季节已经彻底凋零,那里也成了白雪覆盖下的一片荒原,但我还是希望能将狼王和盆子里的那些东西埋葬在那里,永远的沉睡在那片金秋时节犹如梦幻的美丽草原上。
到了下午,草场的天气一下子变得恶劣了起来,阳光被乌云吞没,雪原上也刮起了白毛风,雪沫子在狂风中乱舞,整个天地都是白茫茫的,十分壮观,但于人而言,绝不舒服。
我挑了个地方,挖开上面将近半米厚的雪和冰层,又在冻土上挖了一个一米深的坑,这才把白狼王和那一盆东西放了进去,然后填上了土,用铁锹拍的严严实实的。
做完这一切,我才对着起身对着埋下白狼王的尸体的地方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心里默默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不知道的是,我这一铁锹土扔下去,埋葬掉的不仅仅是白狼王和一些内脏,更是我对白狼王的愧疚,以及……我的前半生。
一锹土,与我的前半生说再见,从此……走上了一跳不归路。
当时,等我处理完白狼王的尸体以后,已经不早了,黑山岭这边一入冬天黑的早,不过四五点钟基本上已经全黑了,我收拾了一下心情就往奶站走。
我没准备躲着,主要是到现在我也有些觉悟了——有些东西,招惹了,躲怕是躲不过去的,只能面对。
我最后看了一眼埋葬白狼王的地方,转身离去。
天黑了。
明天的日出,我还能看到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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