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来事的老太太的终于在金牛洋桥站下了。郑沁芸看着老太太乐呵呵地下车,若有所思,忽然对尔仁道:“康康,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婆婆的!”
尔仁重新坐了下来,随口应道:“哦,金牛就这么大,说不定就在哪条街上就遇见了的。”
“不是,我真的在哪里看见过的。”郑沁芸苦思冥想,想不起来,终于摇摇头,不想了。
郑沁芸家在金牛中街,离沈濬家不远。但因为有她父母的关照,只要她回了家,再出来就困难了,而尔仁是更别想进郑沁芸家门的。所以,俩人结伴回家,每次都是先到尔仁家,然后再由尔仁送她回家。从尔仁家到金牛中街整整1936米,俩人已经步行丈量了数百次了。
尔仁家在靠近金牛火车站的金牛北街,北街路口刚刚安装好了“金牛奋蹄”的雕塑,从那进去不远,就是尔仁的家了。
1975年,金牛运输支公司在北街口左近建了一幢两层楼。因为支公司照顾省交通厅的劳模郝慧珍,让她第一个挑房。郝慧珍挑了靠马路一端的201室。旁人不理解,说已经住在火车线路旁了,怎么郝大姐还挑马路边的房,不怕吵啊。郝慧珍说,我两个儿子一个女女将来一定有出息的,长大都要出去的,那时我老了,可以站在阳台上看着他们回家的。这话是尔仁大一春节时去邻居王妈妈家拜年,王妈妈告诉他的。尔仁听到姆妈25年前讲的话,当时就站在王妈妈家里难过得淌下了两行热泪。
“康康,你姆妈在阳台上呢!”一下汽车,眼尖的郑沁芸就看见了尔仁的姆妈郝慧珍。
尔仁拎着两只皮箱,抬起头,果然,姆妈在向他们招手呢,隐约姆妈还在边挥手边喊着:“康康,康康!”
尔仁大喜,“姆妈,姆妈”连声叫着,拎着两只皮箱,健步向家里飞奔而去。
王伯伯坐在自家门口的小凳上,就着座前的小桌子,一个人拿着个小酒杯咪着酒。小桌子上摆着一盆花生米和一盘猪头肉。
他有滋有味地“啧”了一口酒,忽见远远的东边过来两个人,他张望了一下,道:“这好像是康康么?”
“是啊,王伯伯,是我家的康康和他的女朋友呢,他们今天大学毕业回家了。”站在楼上阳台的郝慧珍听见了王伯伯的自言自语,骄傲地冲楼下说着。
“王伯伯!”尔仁也早就看见了坐在楼下喝酒的王伯伯,笑着大声地问候道。
“嗯!康康,真的是你啊,你妈昨天就开始念叨了,说康康今天下午要回来了!”王伯伯开心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尔仁又抬头看着阳台上的郝慧珍:“姆妈,我回来了。”郑沁芸也笑着叫了一声“阿姨。”郝慧珍笑得合不拢嘴,连声答应着。
王妈妈端着一盘炒肚片从厨房走了出来,一眼看见了尔仁和郑沁芸:“哎呀,康康和小芸回来了啊!”王妈妈喜得看着他们俩,都忘记了把菜递给王伯伯了。
“王妈妈,王妈妈。”尔仁和郑沁芸亲热地叫着。
“哎!康康真的毕业啦,以后好上班拿工资啰!”王妈妈很开心。
王伯伯笑道:“老太婆,你别啰嗦了,老郝在家里要等急了。”
“不要紧,要跟王妈妈好好说说的,康康是王妈妈一手带大的嘛。”阳台上的郝慧珍笑着说。
“呵呵,你看我,我老太婆就是话多,啰嗦,康康,小芸,快回家吧。”王妈妈喜滋滋地看着他俩走进楼门,才回过神把手上的菜递到王伯伯的小桌子上。
王伯伯是中吴铁路工务段的职工,退休快10年了。他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只要休息在家,天不下雨,下午四点多钟,就在门口摆个小板凳、小桌子,就开始喝酒,一直喝到天黑才收拾回家。王妈妈是小时候从朱方老家逃荒到金牛的,也是金牛运输支公司的退休职工。郝慧珍调到金牛运输支公司后,得知同事王妈妈原来是曲阿老家前面村子的老乡,从此,两家的关系就更好了。郝慧珍因为是厅里的劳模,工作很忙,出差也很多,有的时候尔仁爸爸余天赐三个孩子顾不过来,白天就把尔仁给王妈妈带。王妈妈老夫妻俩没有亲生子女,只是领养了一子一女。这对儿女都已在外地结婚,却很少回来。孤独的他们只把尔仁兄弟叁人当着自己的子女呢。
宿舍楼是筒子楼,只有一个楼梯上下。当尔仁和郑沁芸上楼的时候,郝慧珍和余天赐都已经笑吟吟地站在楼梯口等着了呢。
“姆妈,爸”、“阿姨、伯伯。”尔仁和郑沁芸看着大人问候道。
“哎——”郝慧珍和余天赐答应着。郝慧珍见儿子还拎着两只皮箱,忙道,“老头子,还愣着干嘛,还不去帮忙?”
“不要,妈,我行的!”尔仁不肯。
一家子亲亲热热回到了自己的家。尔仁家在宿舍楼的东顶端,有三室一厨一卫。其中中间的一室摆放着一只宁波床,预备三个孩子都回家的时候让哥俩住。平时就做客厅用。
郝慧珍已经退休,现在是退休返聘在支公司帮忙;余天赐是金牛小学的老师,但心脏不大好,从83年开始就在家病休。尔仁哥哥尔孝连考了三年大学都是名落孙山,最后参加了招工考试,进了阳湖县工商局,在湖滨镇工商所工作。姐姐尔礼,人长的非常漂亮。在小学时,旁人常常误认尔礼与周馨玟是一对姐妹,长的颇为相像。尔礼上初中那会儿,家里正好遇到父亲余天赐突发心脏病,有大半年的时间,母亲郝慧珍请了事假,带着父亲到中吴、升州甚至上海去看病。父母亲都不在家,家里就是一个15岁的姐姐尔礼在撑着,什么买汏烧,都是姐姐。那两年,姐姐尔礼撑住了家,但也因此,尔礼中考时差了3分没考上金牛中学。尔礼痛哭了一场,说一定要念书的,最后母亲让她上了刚刚兴起的阳湖纺校职高,现在阳湖县最大的凰林纺织厂工作。
尔仁放下行李,郝慧珍就端过来了水温刚刚好的脸盆,拿着两块新毛巾,让尔仁和郑沁芸先洗洗尘。郝慧珍看着自己漂亮的准媳妇,开心的那是合不拢嘴。
尔仁因为面临毕业,已经三个星期不回家了。爸爸余天赐在姆妈的照顾下,倒有点白白胖胖了。只是姆妈,更黑了,更瘦了、脸上的皱纹更多了,还有姆妈的白发更多了。也,更老了。
尔仁努力压抑住心酸。四个人坐下来兴致勃勃地聊了一会尔仁和郑沁芸的的工作等等。
郝慧珍给余天赐使了一个脸色:“老头子,帮我来择菜,准备烧饭。”
郑沁芸忙站起来:“阿姨,我来摘菜吧。”
“不用,不用,让老头子来就行了,你们聊。”郝慧珍拉着余天赐就要去厨房。
郑沁芸为难道:“阿姨,我坐坐马上就走的。”
“啊?今天又不在这里吃饭啊?今天我买了好多菜呢。”郝慧珍很失望,这个媳妇样样多好,嘴甜,不懒,最重要待儿子好。就是一样不好,还几乎没在家里吃过饭呢。
郑沁芸很是不好意思,可是又真的不能够,否则吃了晚饭回去,又如何向家里交待?她求救地看了看尔仁。
“妈,你们去忙吧,待会我送她回去。”尔仁也不开心,但,这就是现实。
郝慧珍失望地和老伴去厨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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