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飐飐,雨燕低飞,蹁跹丛林间。
一身着天青色衣衫的姑娘,微蹙峨眉,透过隔扇窗望着外面,天幕渐沉,映出她黯然的眉眼。
一个小丫鬟挑帘进来:“姑娘,该掌灯了。”
嚓!一声火折子,瞬时冒出一团火,白铜莲花灯被点燃。跳跃的火光中,女子眼眸轻合:“青烟,派出去的人已有月余未归,不该出了什么变故吧。”
“应该不会。”
主仆忧思之间传来碎快的脚步声,又一小丫鬟手里举着一封信进来:“姑娘,都城有信来啦。”
“快给我,”姑娘接过信快速拆开。
两个小丫鬟站立一旁,只见主子拿着信的手微颤,写满字的纸张被细白的玉指用力捏起了褶。
姑娘侧首吩咐:“去请明镜师太。”
这姑娘是居在庵中的林家小姐林兮月。
小丫鬟见主子双眸含泪,对望一眼,性子急的那位快步掀帘出去,没入夜色。
明镜师太今年三十有二,其娘家是曹国公府,当今的国公爷正是她嫡亲的兄长。她与林兮月母亲白嘤是闺中密友,后来明镜师太嫁给了福郡王。
那福郡王是个附庸风雅的伪君子,喜欢红袖添香。
府内不但小妾众多,还把寡居的表妹接到府里苟且。
明镜师太女儿两岁时被人推入湖中,溺水身亡。
后来查出是那表姐所为,虽然福郡王惩处了表姐,明镜师太彻底寒了心要和离,最后闹到先皇跟前。
与皇家和离何其难,明镜师太是个性子刚烈的,她一生气绞了头发,进青莲庵做了姑子。
当年林兮月七岁时父亲战死沙场,母亲后来又失踪,被叔父林丞相接入府中。
林兮月父亲那辈林家共有四子,他是长子,生母早年病亡,现在的林老夫人是后来扶正的,林丞相就是她所生,排行二。
林家的二老爷和三老爷都是后来的林老夫人所生,四老爷是妾室所生。
林兮月被接入丞相府,却并没有得到善待,丞相夫人是一位口蜜腹剑之人,林兮月有几次差点被人害得丢了性命。
明镜师太虽皈依佛门,却惦记着闺友的孩子,听到她在林府的遭遇大怒。
可她毕竟是外人不好直接插手林府内宅的事。
最后她请了崇明寺的无禅大师相助。
趁林夫人携家眷去寺里上香之时,说林兮月八字弱,需要到庵堂受禅香才能平安长到成年。
接林兮月回林府本是不得已而为,如今大师亲口说要养在庵堂,这样林夫人也不用再顾忌名声,回府立马让人收拾了箱笼,把人送进青莲庵。
这些年明镜师太把林兮月是当作女儿来养的。
外面传来匆匆脚步声,布帘掀开,明镜师太走进来:“月儿匆忙使人唤我可是遇到事了?”
林兮月起身扶她坐在榻上,未曾开言,泪溢出:“师太,我派去查询母亲的人回信了。”
“不承想,母亲根本不是被歹人所劫持。”
说到这里她银牙咬着:“是歹人,他就是歹人。”
明镜师太听到有闺友的消息也着急,可还是先安抚林兮月:“月儿莫急,细细说。”
林兮月拿帕子擦了一下眼泪,平复自己的心绪,详细道:“母亲当年去寺里为父亲供奉长明灯,路上被人所劫,劫她的人竟然是我叔父。”
“什么?”明镜师太面露惊色。
林兮月狠狠地握紧手里的帕子: “原来叔父心里龌龊,他一直觊觎家嫂,他把母亲掠走后,养在外宅,母亲不堪欺辱,一年后患了疯病,她病后自然不能再侍奉林丞相,林丞相也不再去外宅,仆人也开始怠慢,冬里她掉进湖里死了。”
说到此处,林兮月也失控的扑进明镜师太怀里痛哭
明镜师太抱着她也泪流满面:“嘤妹妹你咋这般命苦。”
两人哭了一会儿,林兮月收了哭声,拿帕子为师太拭去眼泪:“师太当下流眼泪已经无有任何用处,紧要的是替母亲报仇雪恨。”
明镜师太手掌撑着桌几,沉声叹道:“我知你为母报仇之心,只是这事怕不好办。那林长霄官拜丞相,他的嫡女还是当今皇后。你一介孤女如何与他斗?”
师太也是气急,直呼林丞相的名讳。
“我有心帮你,可咱们的力道就如蝼蚁,无法撼动他那棵参天树。”
明镜师太细细思量,脑中一闪:“你父亲去世之时,先皇宣你母亲入宫嘉奖,为你跟七皇子指婚,如今七皇子已是靖王,如若得他相助……”
林兮月摇头,“我入庵堂已经五年,虽说靖王府每年会打发人过来探望,可靖王从未露面,也未写过只字片语,这每年一次的探望,只怕是为了维持表面。如果我报仇对象是小门小户,靖王定然愿意为我出头,可让他去对抗丞相,定然会衡量利弊,又怎么会为我火中取栗。”
明镜师太面色阴郁:“这仇说来难报。”
林兮月敛目低声道,“也不尽然,丞相再厉害也是臣,上面压着君。”
“月儿是说?”明镜师太蹙眉,随后摇头,“这不可,那宫中可不是好玩的,想来你母亲也与我一样,希望你平安顺遂过一生。”
明镜师太握住林兮月的手安慰:“你不要有压力,比起报仇更重要的是你过得好。”
林兮月喉中苦涩,低声道,“知道母亲被人加害,自己面对仇人苟活,哪还能安心。”
“您怜我进宫苦,可我这样没有依靠的孤女是否能顺利嫁入靖王府,即使嫁过去,靖王又有几分心待我。”
明镜师太踌躇了一会儿,叹:“即便你有心,也无法入宫。林家已经出了一位皇后,皇上是不可能再让林家嫡女入宫为妃,除非庶女。你虽父母不在,可却是林家大房的嫡女。”
房里陷入沉思,灯火昏黄,林兮月如玉的小脸大半没在灯影里,纤长如蝶羽的眼睫压下,遮去了所有的神采,沉静得让人心发痛。
许久才听她小声问:“师太早年经常出入宫中,像我这样的容貌在宫中可占的几分颜色?”
明镜师太的视线落在若芙蕖的美人面,乌珠顾盼,靡颜腻理,泛红的眼尾一抹娇媚:“你母亲当年便是有名的美人,你的容貌还要更胜她几分,别说宫中,只怕那瑶台仙子也未必及你几分。如今都城无人知你名,只因你住在山中。”
睫羽微颤,林兮月柔柔地叹了一声:“如此便好。”
眼帘复掀起:“当今首要是见到皇上,才知有没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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