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任宗门中知客的弟子拿了门主的告帖,一路行至皇宫,在宫门口被禁军拦下。
“在下为苍梧宗弟子,宗门中有弟子梦中得到神谕,门主遣我来送告帖。”
弟子拿出苍梧宗的腰牌。
作为国教,每逢初一十五,苍梧宗都要派遣弟子入宫,为宫中各位贵人供奉的神像添香油,因此城门守备的禁军都识得这块腰牌。
他们查看了弟子身上携带的物品,确认没有武器,刚要把他放进去,就见有几名白衣人从宫门口走出来,高声道:
“等等。”
其中一人走过来,上下打量弟子,拍手笑道:
“妙啊,现在苍梧宗的法师都开始做预言了?看来我们钦天监马上就该功成身退了啊。”
弟子眼中闪过怒意,但很快遮掩过去,低头道:
“在下只是代传神谕,并非预言。”
那几名钦天监的白衣围过来,方才说话的人双手抱在胸前,歪头道:
“哦?什么神谕?”
弟子不答,往旁边躲开几步,他们立刻跟上,又把他围在中间。
守城的禁军只管城门,对钦天监弟子的行为视而不见。
弟子见实在躲不过去,叹气道:
“苍梧宗中有一弟子,法号青玄,他昨日在梦中得见至高之神,直言三个月后天下苍生将有大难,请陛下搭建祭坛,供奉至高之神,用以拯救苍生。”
他刻意跳过了殷无狩话中“由我主持祭祀”的那一部分,无他,这个话说出来,神谕就注定只能被人当个笑话了。
然而尽管他已经刻意遮掩,对面的几名钦天监弟子依然爆发出一阵笑声。
“灾难,什么灾难?我们钦天监夜夜观星,如今天朗气清,四海升平,帝星稳固,哪有什么什么灾难!”
弟子低头不语,说实话,这道神谕连他自己都不信,若非门主的命令,他今日无论如何都不会走这一趟。
“还青玄法师,哈哈哈哈,哪冒出来的,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
“哼,我看他就是想借此扬名,等祭坛搭起来,只要无事发生,他就可以说是他做法成功了,规避了灾难,拯救了苍生……这么老的骗术,这是拿陛下当傻子耍!”
“就是,太无耻了,这种恶徒要是不做惩罚,不知道又要出去骗多少人。”
那弟子低着头,一言不发,任由他们嬉笑怒骂。
钦天监众人见他不反驳,只当他们自己也心虚,态度愈发强硬:
“决不能就这样把那个青玄放了!必须让他付出代价,让他知道话不能乱说。”
“正好如今禁军在此,就请他们做个见证,那青玄法师妖言惑众,我们要去告发他!”
苍梧宗。
几名带刀的衙役沿路上山,敲开了山门。
“青玄在哪?我们是巡捕衙门的,有人告发他妖言惑众,证据确凿,我们现在要抓他回去!”
前院洒扫的弟子匆匆跑进去,没过多久,一名极为俊逸的年轻弟子信步而来,对他们行礼道:
“在下青玄。”
打头的衙役皱眉上下打量他,指着自己身后道:
“跟我们回去吧,看你挺配合的,就不捆你了。”
殷无狩跟着衙役下山,胡喜在他脑子里用爪子捂着自己的眼睛,嚎叫道:
“完了完了,这次我们没脸见人了,呜呜呜~是谁举报的啊,气死我了。”
殷无狩低笑一声,在衙役们奇怪的目光里对胡喜心语道:
“我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人举报的,有九成的可能是钦天监的人。”
胡喜满头雾水,抱着尾巴蹲坐下来:
“钦天监?”
“嗯,”殷无狩回应道,“原著里写过,皇后周鸣姬生来八字极好,被钦天监卜算能化解赫连执玺的劫难,而后她在赫连执玺微服私访出门时救了他一命,坐实了天生凤命的说法,因此才能当上皇后。”
他慢吞吞的挪着步子,对路上遇到的弟子们点头示意,生怕看到他的人不够多。
“最关键的是,后来贵妃白玉睛与皇后死斗,发现这八字是假的,周鸣姬与钦天监勾结,挪用了自己庶出妹妹的八字。”
胡喜茫然点头:
“这和钦天监举报我们有什么关系?”
殷无狩叹气道:“你仔细想想。”
胡喜闻言努力思考,视线逐渐失去焦距。
殷无狩感觉它要在自己识海里睡着了,只好出言打断:
“这说明了三件事。第一,天生凤命是假的,但周鸣姬却成功救了赫连执玺,一定有人将赫连执玺的行踪透露给她,甚至这次危机本身都有可能是这伙人制造的。”
“第二,周鸣姬和钦天监有勾结,而且这种关联在她进宫之前就开始了。”
“第三,钦天监没什么超凡能力,更多的是靠忽悠,连猜带骗。”
他扬起唇角,在衙役们愈发诡异的视线里露出明媚的笑容:
“你猜,一个行骗多年的骗子,最怕遇到的,是什么?”
胡喜福至心灵,大叫道:“警察!”
殷无狩:“……”
他无语的谴责自己,自我警告以后再也不要让胡喜猜东西,而后默默道:
“是和他们一样行骗的同行。”
胡喜失望的哦了一声,随后紧张道:
“你都猜到了,那你准备怎么逃走?”
殷无狩终于跟着衙役走到了山脚,被他们塞入一辆做工粗糙的囚车上,有种被人当动物观赏的感觉。
为了保持自己的风度,他盘膝而坐,双手合掌在胸前,做高僧状。
“为什么要逃走?我要出名了。”
囚车一路进城,两旁的百姓指指点点,胡喜竖起尖尖的狐狸耳朵,听到他们在说这是苍梧宗的法师,看来殷无狩身上的法衣还是还有标志性的。
它听了半晌,难过的把耳朵背在脑后:
“确实出名了,可是他们都在骂你。”
胡喜是一只善良的小狐狸,它听不得这些。
殷无狩面上波澜不惊,闭着眼睛,沉默不语,看起来异常圣洁,如同一朵不染凡尘的白莲花。
“黑红也是红,”他在心中对胡喜道,“你经历几个现代背景的世界就知道了,喜欢骂人的黑粉能吸引更多人关注你。”
胡喜懵懂的点头,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唰唰记录上。
囚车到了官衙门口,终于停下。
堂上坐一广袖蓝袍、胸前戴着串珠的青天大老爷,一见到殷无狩,就猛然撂下右手,惊堂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堂下之人可是苍梧宗法师青玄?”
殷无狩表情平和,姿态圣洁,颔首道:
“正是在下。”
青天大老爷发出冷笑,伸出手指遥遥指着他的鼻尖,“就是你妖言惑众,蛊惑民心?”
殷无狩不躲不避,迎着他的手,目光清正:
“三月后世间将有大难,生灵涂炭,并非虚言。”
青天大老爷放下手,对侧边的师爷道:
“此僚屡教不改,为恐百姓遭其扇动,当公开处置。”
师爷点头弯腰,半长不长的胡须碰到了自己的腰带上:
“钦天监在城门口设了告罪台,大人不如将他送去关上一个月,叫来往百姓都看看,妖言惑众是什么下场。”
青天大老爷哈哈大笑,抚掌道:
“不错!也叫苍梧宗的修士们都紧着点身上的皮!”
两旁等候的衙役上前,把殷无狩押回囚车里,一路拉到城门口。
这里设置了一座高台,大概有一人高,上面是个木笼,殷无狩被关在笼里示众。
衙役们在他身后的城墙上贴了张大字告示,上面列出了他犯下的罪状。
来往百姓中有识字的秀才,很快将告示的内容大声念了出来:
“……苍梧宗弟子青玄,妖言惑众,蛊惑人心,于此示众,望其改过自醒,为期一月……”
胡喜用爪子捂着自己的耳朵,小声道:
“我以为最多就是打你一顿板子。”
“钦天监的目的是打击苍梧宗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打我板子用处不大。”
殷无狩在心中回应道:
“不过这个处置结果比我想象中更好。”
胡喜睁大眼睛看着他,不说话了,它有点怀疑主人是不是在穿越的时候撞到了头。
殷无狩也没打算解释,转而问:
“你能放小电影吧?”
终于到了胡喜培训过的内容,它连连点头:
“能的,主人想看什么类型的?”
“片库调出来,我自己选吧。”
殷无狩保持着高僧姿态,在脑海里和胡喜挨部刷片,胡喜还给他备了桶爆米花。
除了早晚会被放下来解决生理问题,其他时候,殷无狩就都在笼子里打坐。
城门口把守的士兵们第一天还把他当个笑话,过了三天之后就笑不起来了,不少人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开始佩服他。
到了第七天,晚上没人的时候,还有士兵带了两个橘子,悄悄凑过来,问他能不能给自己算一卦。
太极八卦是道家绝学,苍梧宗讲求明心正德,经文内渡,物我两合,并不擅长此术。
殷无狩:“……在下不是道士,不能算卦。”
士兵失望的走了,倒是把橘子给他留下了。
殷无狩没吃摆在笼中的橘子,这有损他世外高人的形象。
城门口来往的不止是百姓,还有住在城中的达官贵族。
很快,苍梧宗的弟子被摆在城门口示众的消息就传进了太后的耳朵里。
苍梧宗毕竟是国教,太后常去修行,脸上顿时就挂不住了。
赫连执玺去请安的时候,她刻意提起这件事,让赫连执玺把人放回去。
像这样的小事,自然没人会禀告皇上。
赫连执玺唤来身边的大太监张华,让他去打听怎么回事。
过了一阵,张华匆匆回来,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讲给了他。
“三个月后生灵涂炭?”
赫连执玺哼笑起来,“看来这修士对朕并不满意。”
自天人感应学说兴起之后,世人普遍认为自然灾害与皇帝的德行有关,如果皇帝失德,上天就会降下灾难。
张华闻言立刻跪下,低头道:
“陛下可要处置此人?”
赫连执玺摇摇头:“毕竟是苍梧宗的人,把他送回去吧。告诉门主,严加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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