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局并没有持续太久,两边就打成了五五开。
十个人握刀的手全部都在颤抖。
不同之处在于,围杀之敌所剩下的五人,手颤抖是因为恐惧和不安。
以多打少,还有着破阵诀之利,先机已经尽占,却被反打至此,他们还没有彻底溃散,已经算得上是百里挑一的精锐。
而巡夜小队的五人,虽然看上去浑身血污,人人带伤甚至伤可见骨,却全部气势高昂。
他们的手也在颤抖,却是因为极度的兴奋。
一口压抑着的恶气,终于得以释放。
那一日被袭营之后,荒辰上下气势低迷,今日又被人苦苦追杀,被动至极,胸中郁结,说不出的难受。
可是现在,只是片刻之间,情势骤变。
合战之法何其霸道,巡夜小队却能够翻盘反杀,何其快哉!
“到时候……出言指点的高人现身,兄弟们……可要好好谢一谢他老人家。”
“你怎么知道是老人家?万一比咱们大不了多少呢?”
“哈……呼……那……那也一定是某个前辈高人。”
“是啊,看来咱们荒辰命不该绝,说不定真的能抗过去这一关,救回方主事。是吧钟统领?”
“大恩自然当谢,不过眼下还是先退敌再说。”
钟鸣泰面对自己人,说话的语气柔和了许多。
他先前还只是盼着能够拖久一点,好让营地里的人反应过来出了事。此刻,在那不知名高人指点之下,他已经看到了退敌的可能。
甚至他隐隐觉得,依照眼下的情况,哪怕是诛杀敌人,也没有任何问题。
唯独自称木某的敌首,钟鸣泰是认识他甚至和他交过手的。
受限于渊默星的环境,对方修为不算顶尖,比之钟鸣泰还要低上一些。
可是更早之前有过的几场单挑对攻都算上,对方手段层出不穷,功法诡异非常,而且跑路的手段强悍,每到了绝境之时,总有法子脱身逃走。
荒辰这些年来,辛辛苦苦在渊默之野上探出道路,经营行事小心谨慎,期间遇到过不少麻烦,有不少就是来自于这个人。
而且他易姓换主如同换衣服一般平常,凭着荒辰的手段和渠道,甚至动用渊默之野地下的情报网,都难以查明他每一次是受命于哪一家。
想留下他,格弊了他,太难了。
今日好不容易又撞见一次,还能占得上风,若是能多一块断离符,他若要跑,钟鸣泰也许还能追得上。
虽然这样想着,钟鸣泰下手却一点也不含糊。
那个声音指点的频率越来越低,一方面是因为敌人的阵型已经开始溃散,另一方面,则是巡夜小队现在即使不依赖指点,也打得有声有色。
合战之法可以抹平一些差距,却也不是万能。
破阵诀品级寻常,在个人实力的绝对差距和士气的巨大反差面前,并没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更何况荒辰的巡夜小队,彼此之间难道就没有配合了么?
有一点敌首没有看错。
在那个声音的指点之下,巡夜小队的彼此配合,也一点一点带上了破阵诀的影子。
只有在对方确确实实会对巡夜小队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之前,方然才会出言指点。余下的时间,他则是好整以暇地重新排期解析计划,满意地看着荒辰的这群大好男儿攻杀进退。
“孺子可教。有此等悟性,荒辰又何必只将目光聚焦在渊默之野这一地的得失上呢?”
方然没有意识到,他此刻的想法,已经带上了一丝枭雄图霸业的味道。
唰!
刀风切入骨肉。
咔!
敌人身首异处。
月色映照之下,来袭之敌终于只剩下了敌首一人。
他嘴唇紧抿着,脸色铁青一片,一个必杀之局,急转直下,发展到这副样子,他实在难以接受。
“何方高人,还请现身一见。”
踏,踏。
一颗巨石背后,方然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
“幸苦了兄弟们,幸苦了钟教头。”方然很亲热地冲着巡夜小队连连点头挥手。
眼看对方只是一个清瘦的年轻人,敌首默不作声地调整着姿态,一边准备袭杀,一边问:“敢问阁下是……”
“方……然?”不等敌首问完,巡夜小队一行五人中,有人先喊出了方然的名字。
他们震惊的表情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特别是钟鸣泰,他身量本就最为魁梧高大,一双眼睛更是瞪得滚圆,真如牛铃一般:“你!你……”
“方然?”敌首重复了一遍,然后他的表情突变,如同在看一件极其荒谬的事情。
他歇斯底里地大吼:“方然?你们荒辰的那个废人方然?懦夫的名声传遍方圆千里的方然?钟鸣泰,你他妈的在逗我玩?!”
“干嘛骂人呢?我是废人,输在废人手下的你们又是什么呢?”方然反问一句,接着压低了声音,又说,“破阵诀是吧?千里迢迢送给荒辰,我得谢谢你才是。”
带着一丝痛苦的神色,木姓敌首道:“好一个荒辰,这一手藏的太深……破阵诀交给你,你会放我走?”
“不可!”钟鸣泰赶忙出声。
不过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现在的语气,并不是自己决定不放木姓敌首离开,而是在禀报方然,以下属的身份来请求方然。
方然冲着钟鸣泰颔首道:“放心,他走不了的。”
然后方然对着木姓敌首道:“难道你就没有发现,荒辰斩了你的人,用的已经是破阵诀了?”
木姓敌首一愣。他先前也只是猜测而已,现在被方然承认了,不由得气急攻心,吼道:“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会的破阵诀?!那可是雷副统领传下的……”
然后他瞬间就察觉到了自己失言,面露痛苦之色。
出卖天雷门的下场,有多凄惨,他是知道的。
“呵,所以是天雷门指使你主段王爷?又或者是你主段王爷被天雷门摆了一道?”方然一笑,又自言自语道:“不过不重要了。反正招惹荒辰者杀,没差别的。”
钟鸣泰从未见过这样的方然,这一瞬间方然身上的气势凛然,甚至让他都产生出来一丝寒意。
木姓敌首狂笑:“哈哈哈哈!杀天雷门?凭你们?哈哈哈哈!没有人可以违逆天雷门!”
笑声戛然而止,不等方然和钟鸣泰反应过来,敌首一只脚重重踏在地上,身体瞬间向后疾飞而出,竟是趁方然和巡夜小队被笑声分神,当机立断要跑。
“不好!”
钟鸣泰奔出一步,重重劈出一刀。可是敌首速度实在太快,钟鸣泰这一刀只砍在对方虚影上。他突兀的动作激起一小团灵暴,不得不暂且退后。
“太快了,来不及……”钟鸣泰恨恨道。
“没说让你走啊。来搞完事打完人就跑?你当荒辰是你家?”方然低声嗤笑。
被钟鸣泰砍爆的灵暴突然收缩,然后被方然一把捏在手心。
“一剑的储备,我还是有的。”
溯河古卷,石洞剑意。
夜空之下,流光一闪。
那敌首已经奔出极远,可这道流光远比他更快。
不止是流光,在渊默之野上,这道流光所行之处,还激起灵暴无数。
转瞬之间,众人前方便是风暴大作。
风暴之中,隐约可见前方一个人形被撕的粉碎。
“不……不可能……刀光外放,这是……这是四步的手段……怎么可能?!”敌首被撕碎前,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四步?什么四步?我一个废脉而已。”方然轻笑。
面对这片灵暴,钟鸣泰和巡夜小队众人眼中显出一丝惊惧。
以他们的情况,不可能躲开这种范围的灵暴。
“喏,拿着。”
方然抬手,丢出来什么东西,在空中散发出青色的微光。
众人接住,看清楚之后惊道:“断离符残片?!”
惊叹间,灵暴席卷而过。
一道道青色的光膜亮起,将众人护在其中。灵暴声势极大,却还无法突破这道光膜。
呼啸声中,钟鸣泰肃立着。他看着方然的双眼,后者的眼神干净而纯粹,如同天上悬着的皎洁月光。
“我需要一个解释。”
钟鸣泰长久地注视着方然,方然毫无惧色地对视回去,坦荡而自若。
“我懒,所以以前都依赖我姐。不过泥菩萨也是菩萨,来招惹我,我是会生气的。”
“你说过会去救方晴雨。”
“不错,我会重振荒辰,然后去救出姐姐。”
“如此甚好。”钟鸣泰长刀平置,单膝跪地,右拳按在心脏的位置,“钟鸣泰,参见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