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陵西南,山脉连绵,人烟稀少,在一处峰青谷翠之地,飞瀑流泉,清流激荡。这片山谷,远离尘俗,仙气飘渺,云雾中,有殿瓦金黄璀璨的亭台楼阁显现。
这里,是一个名为青云宗的宗派,所盘踞的地方。山峰间,隐约可见仙人来去,飘浮空中,脚踩祥云。
整个宗派,一片清幽典雅之中,也有富丽堂皇的韵味。
但在这仙宗山脚石崖之下,却有一座格格不入、深邃潮湿的监牢,暗无天日,阴风呼啸。
“快走!”几名牢卫大声吼道。“给大爷速度点,要明白,你已经不再是什么天骄,不过一个废物、囚徒罢了。”
监牢内,一个极其颓废褴褛的青年,被他们像圈养的牲畜般牵出。
“曾几何时,这些人,都宁愿吃我脚下灰尘……”此人看向头上天光,觉得晃眼,举起破败的衣袖挡住脸,发出沙哑的笑。
似乎是在为这许久不曾见过的日色激动,似乎在他悲哀的命运凄惨地笑……
……
一辆囚车从山脚下经过,向着远方缓缓行去,囚车中,沉重硕大的铁链,牢牢地锁住那名头颅低垂的青年,其衣衫破烂在风中飘荡,散乱耷拉的头发下,面色阴暗。
“聂尘少宗,从今天开始,你就要去矿山挖矿了,或许这辈子都回不来了,借此机会好好看看吧!”一名老者,挥鞭驱赶前方一头浑身青鳞的马匹。
“三年了,变化真大……”聂尘抬起头,明亮的目光中蕴含感伤,扫向背后的青云宗。
看着远方和高山之上辉煌的殿宇,他不禁感概,曾经脱俗超凡的仙家之地,竟然会充满尘俗皇宫般的酸华腐气。
“李伯,我已不再是少宗。”聂尘苦涩而沙哑地说道。
“喔,叫习惯了。”老人面色看似可笑,摇起了头。
“少废话,继续赶路。”冰冷的声音响起,两名青年骑着鳞马追平,其中一人大声呵斥,老者随即沉默。
“少宗主,你就不要妄想逃跑了。要我说,去挖矿,可比关在暗无天日的宗牢强多了。”另一名青年嘴角微笑,缓缓道来,那个少宗主的称呼,他说得格外明亮。
“清绝,回去告诉你的师尊,如此挥霍宗门积蓄,只为求那表面的繁华。青云宗,迟早败在他的手中。”聂尘看向那青年,不急不缓地说道。
“你……还敢侮辱师尊?好啊,地牢关了三年,还这么倔,我倒要看看,你能骄傲到什么时候!”名为清冽的青年,脸上呈现怒气。
“清绝师弟,何必与一个奴隶计较?”另一名青年一脸傲慢骑前,“昔日少宗,今日宗奴。聂尘,你不曾想到,会有这一天吧?”
“清尘师兄说得是!聂尘,你落得如今这个下场,也只能怪你师尊太过顽固。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老人家始终参不透这一点。”清绝面露讽刺,毫无掩饰。
“天寒大天宗收编我宗,实乃幸运,你师尊确实是老糊涂了,还妄想反抗天寒宗。方圆百里,反抗者的下场,唯有死之一字。”清尘淡淡说道:“你应该幸运你还活着,若非挖矿要人,你连奴隶都做不成。”
“昔日,你浑身光环,贵为少宗,而现在,你不过就是一条肮脏的狗!”
“哈哈哈……”聂尘晦涩的笑声,洋洋而起。
“你笑什么?”清尘二人眉间出现煞气。
“师尊在的时候,你们不过是他老人家和我膝下的狗,只知道讨好奉承。今天,你们这群狗,不过换了一个主人而已。”聂尘灰暗的袖子中,看不见的拳头紧握在一起。
“若不是我师兄弟,要前往矿山寻药,你根本不配我们亲自押送!”清绝嬉笑道:“不过押送你这个奴隶,我也很享受这个过程!”
“狗喜欢找骚,你亦是如此,小人之心!”聂尘说罢,闭上双眼。
“你……哼,不与你一个区区奴隶,逞口舌之利,纯粹是降低我等身价。你不会得意得太久!”清尘师兄弟二人,含怒中鄙夷地看了聂尘一眼,骑到了马车前方。
聂尘紧握拳头的指甲,已经嵌进了血肉之中,鲜血从灰暗破烂的衣袖下渗出。
“这般苟且偷生之辈,必定不得好死!”聂尘目光冰冷,似因为这天光恢复了些生气,“师尊啊,你从小把我养大,带我修行,一如亲子……你真的离我而去了吗?”
他的目光,不再纯净,反而湿润和昏暗起来,看着消失在远方的青云宗的影子,他的心跳,急速加剧。
在最后一眼中,一座高塔落入他眼帘,这座塔黑雾缭绕,气息摄人。这股气息,他很熟悉,他很憎恨。
“哼,若不是清绝那老匹夫暗算师尊,这天寒使者,也不是师尊对手。”聂尘回想起三年前的一切,牙关紧咬,“若非清绝一脉告密背叛,我青云宗早已秘密安全地撤离……”
“终究是我太弱……如果我能像师尊您一样强,您怎会战死?这区区铁笼,又怎能囚住我?那使者的小小封印,又怎能压制我的修为?”天色渐暗,夜色降临,除了一双坚定的眸子还散发冷光,聂尘的一切,都淹没在了夜色之中。
转眼之间,七天过去,聂尘从沉睡中睁开双眼,修为被封,他不过一介凡躯。
是以,在清尘二人心肠铁血,特地命令不让提供饮食的情况下,七日没有进食饮水,他已经极度虚弱了。
……
“最近人丁紧缺,清尘、清绝二位大人,这次又把谁送来了?”一名胖子,在铁笼边打量萎靡的聂尘,一脸油亮,大腹便便。
“他的身价可不低,聂尘,昔日少宗。给你送来这样一名奴隶,够面子了吧!”清尘略带玩味地说道。
“除了挖矿,我们的少宗主,还可伺候你的起居,帮你倒到夜壶啥的……这份风光,可不是谁都能享受得到的。”清绝看着聂尘,大声说道。
远处是一处类似于山寨的地方,一排木头城墙横亘不知多长,城墙上的守卫闻声,此刻纷纷望来。
“是那位……”一人惊诧。
“他竟然还活着,不是被使者大人击落了吗?”
“活着不如死了好,看他那样儿,唉,已经彻底从天骄沦为了废物。”
……
聂尘略微扫了一眼那些人,皆知是清绝一脉年轻子弟在此任职,看见了他们脸上那司空见惯的嘲笑,他平静地闭上了双眼。
“哈哈哈哈,多谢两位大人照顾,也替我多谢身在青云宗的宗司大人。这对我一介小小管事而言,实在是分厚礼!”胖子异常兴奋、仰天大笑,招呼清尘二人,“来,最近矿山出了些好东西,二位这边请!”
“走,快点!”聂尘在一名守卫的拳脚推搡下,走进木头城墙的大门,最后又被赶向一边,被推进一排石崖下,一间狭窄封闭的石牢之中。
“御手明天将会带你进入矿山,牢中备有食物,养好体力,你好之为之!”冰冷傲慢的守卫转身离去,哐当一声锁上了铁门。
时间慢慢流逝,聂尘终于适应了室内昏暗的光线,一个角落有一堆兽尸,看起来不算新鲜,旁边有一个大坛子,装满浑浊的水。
“我,要活下去!”聂尘咽了一口口水,猛扑过去,爬在尸体上,狼吞虎咽起来。
聂尘此刻,虽然形似野兽,状若疯狂,但他内心十分清醒,他的处境,容不得他去挑剔。
……
“师尊,您一直教我要,忍!曾经我不赞同,也曾怪你对清绝一脉太过容忍……”聂尘喝完浑水之后,躺在一个角落暗道:“现在,我知道了,忍的意义所在。苟且偷生不如择死,卧薪尝胆则可能创造奇迹。”
聂尘的眉头皱起,其右手食指和中指伸出,向左手小臂探去,扣进了血肉中。
一枚血淋淋的竹简,被他从左手小臂上挖出来…… 在师尊战败、自己被俘之前,他便提前将竹简埋在了左手小臂内,那时他修为还在,要做到不露痕迹,轻而易举。
这枚竹简,是师尊留下的唯一遗物,直到宗门事变,聂尘都没有从他那里得知此物之用。他也曾仔细观察研究这竹简,都没有丝毫发现和收获。
可是现在……
“这是?”在挖出竹简这一瞬间,他清楚地看见了竹简上他的血,竟莫名消失,似被这竹简吞噬。
竹简上,密密麻麻的字迹,缓缓呈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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