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残破,一如我记忆中的那样,周围全部都长满了藤科植物,就连庙前的九阶青石台阶的石缝中,也顽强充斥着歪歪扭扭的杂草。
我站在破庙前的台阶下,双手拄着膝盖,大口喘息着,脸上的汗珠,滴滴答答向下滴落,脊背沟里的汗水,能够感觉到像水流一样向下流淌。
喘息了很久,我才感觉稍稍好点。
我站直了身体,走上台阶,按照槐树精所说的要求,我到了破庙的半阴之地。
所谓的半阴之地,就是指一天之内,有三个时辰是能被阳光照射到的地方,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
半阴之地,是需要严格计算的,就比如说在这个破庙的边上,要考虑到一年四季太阳照射地面的南北平移变化,又要考虑东升西落的变化,找到半阴之地的区域,虽不至于耗神劳力,却是要很耐心。
破庙旁边的半阴之地,只有不到一平米大小,在庙的西南角上。
我掏出了那颗嫩芽,还没等放到地面上,手上传来针扎一样的感觉,忍不住一哆嗦,嫩芽掉在了地面上。
就在我想把嫩芽捡起来的时候,忽然发现,嫩芽竟然落地生根,已经像周围的杂草一样,长在了地面上。
我看着嫩芽,欣慰笑了笑,心里就像是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一样,我还以为会出现什么非常难以预料的事情,能这样顺顺利利办完自己承诺的事情,感觉是很好的。
就在我转身就要离开破庙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心像是猛然被揪了一下。
破庙内,似乎有某种东西在吸引我,尽管我想要赶紧离开这里,但脚就像是不听话一般,鬼使神差进入到了破庙之内。
庙内的景象,更加惨不忍睹。这里面原来有的东西,估计都被山下的村民拿走了,除了跟墙角浑然一体的木柱,大概是无法搬动,否则,也一定会被取走。
杂草充斥着所有的空间,就连墙壁上,也铺满了爬山虎一样的藤蔓。
我皱起了眉头,真想不明白,这里会有什么能够吸引到我。
忽然,在正对庙门位置的墙壁上,我似乎看到了有什么东西一闪。
我揉揉眼睛,确定对面的墙壁上只有密密麻麻的藤蔓,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
难道是眼花了?我迈进了没有下脚地的杂草种,费劲来到刚才好像是有东西闪烁的地方。
我拨开了有刺的藤蔓,看到了长着些许青苔的墙面。
一个能有巴掌大小的地方吸引住了我,别的墙面,都是有霉点或是苔藓痕迹,唯独这一个地方,非常光滑,给人一种珠圆玉润的感觉。
我情不自禁把手放了上去,轻轻一摸,这巴掌大小的地方,就恍如是一块玉,上面略高于周围的温度,给人一种非常温馨祥和的感觉。
就在我沉浸在这种非常让人惬意的感觉当中的时候,忽然,周围的景致大变。
墙壁上的藤蔓,庙中的杂草,如潮水一般退去,周围忽明忽暗,就好像是电灯在电源极不稳定状态下一样变幻莫测。
我身体忍不住哆嗦起来,我想起了见鬼一说。
可我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现在是上午十点多了,外面烈日当头,别说是一般鬼魅了,就是鬼王也不敢出来啊。
但眼前是怎么回事?一股恐惧敢,弥散在我的心头。
忽然,所有的景象都定格不动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我的周围,檀香袅袅,我正站在一个香案的旁边,香案上的香炉里,插着三根正在燃烧的能有手臂粗的檀香。
在那个出现异常的墙壁上,赫然出现了一个人的画像,从画像边的小字上,可以知道,这个画像中的人,就是全真派开山祖师爷王重阳。
一阵脚步声响起,几个身穿灰黑道袍的人走了进来。
为首一个,大概能有四十岁左右,中等身材,精神矍铄,二目如电,一脸正气,让人不敢直视。
进入庙内,这人带领一众弟子跪在王重阳画像前。
中年人拜了几拜,朗声道:“民国二十八年初夏,弟子黄离,率全真门下弟子叩拜师祖。弟子离启,当今华夏,异族入侵,生灵涂炭。弟子蒙历代祖师教诲,岂可视天下鬼蜮横行而独善其身?弟子不肖,唯下山替天行道,方可不负历代祖师传承。”
言罢,黄离带领众弟子又对王重阳画像拜了几拜。
起身后,一众弟子低声呜咽,一个看上去很小的道童哭道:“师父,您真的要下山啊?您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黄离如电一般的眼中,泛出了一丝不忍之色,轻轻抚摸着小道童的头说道:“我若回来,便是天下太平,若是不回……便不回了。你们记着,把庙里所有的东西都收拾起来,等……太平时节再……”
说到这里,黄离不断摇头叹息,一个穿着农家服装的人过来,把包裹递给了黄离。
黄离眼中噙着泪水,掏出一块能有手掌面那么大的牌子,递给了身边的一个弟子:“这是我全真派通灵之令牌,为全真派第三代祖师爷尹志平所炼,你可好生保管,万不可用此物谋私。”
那名弟子跪倒在地,接过来牌子,恭恭敬敬又磕了三个头,才起身垂手站在黄离身边。
黄离又从怀里掏出一本书,交给了另外一名弟子:“于德江,你素来勤勤恳恳,办事踏实。这本书,本来就想传你,奈何……你天资……罢了,你好好保管吧,日后赠予有缘人,如果没有,束之高阁吧。”
于德江接过书的一瞬间,我差点没惊叫出来,因为我清清楚楚看到了书封面上的字——《述异志》。
没错,绝对是我在登文学馆里得到的那本书,大小厚薄,以及那三个仿佛力透纸背的字迹,都是一模一样。
眼见黄离交代完,飘然往山下走,我忽然想要问几个问题。
就在我开口的瞬间,周围的光线又开始明灭不定闪烁,耳边呼呼风声想起,自己仿佛在无边的宇宙中穿梭。
再一定神的时候,我好像是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一切是那么真实,要不是周围的荒草,我还以为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破庙,依然是破庙,荒草,还是荒草,我一身冷汗,外面的鸟鸣虫叫,对我而言,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一样。
我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看到另一只手还在墙壁上,依然还摸着墙壁,仿佛是碰上了炭火一样倏地一下收回。
青天白日的,竟然仿佛像是一场大梦一样!
我走出了破庙,回想起刚才的如梦一样的场景,忽然在庙门折返身,冲着那个曾经挂着画像的地方拜了几拜。
恍惚中黄离所说的民国二十八年,是公历的一九三九年,也正是华夏大地饱受鬼子侵略的最艰难的时刻。
胶东打鬼子第一枪,就是在昆嵛山打响的。
黄离下山,肯定是为了打鬼子而去的。
不管是谁,只要是打鬼子的,我都会无比虔诚拜一拜,这些人,是华夏真正的脊梁,危难之间不惜热血和生命,捍卫祖先留下的热土,无论过去多少年,都是应该被恭恭敬敬膜拜的。
站起身来,我情不自禁回忆起黄离交给于德江的那本书。
《述异志》上一任的主人是黄离,他交给了于德江,很显然是代管的。之后,这本书不知道怎么流落到登文学馆那里了,再被我得到。
看于德江的样子,也就是十七八的岁数,但从一九三九年到现在,已经是近六十年,他要是在世的话,怎么也有七十多岁了,真不知道他还健在不,真想拜访一下这位老人,听听他的故事,听听黄离道长的故事,顺便了解一下《述异志》。
我想的很出神,一直就在庙门口站着。
忽然,我感觉对面的墙壁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盯着我一样,一抬头,发现那个被我摩挲过的地方,隐隐泛出了青色。
青色越来越浓,倏地,一道青光激射而出,我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感觉我的肩膀像是被重拳击打了一样,我一个屁墩,坐到了地上。
噗的一声,在我的面前,一个金属的物件掉在了草丛中。
我揉揉肩膀,确定没什么事情,就起来在草丛中寻找刚才突兀出现的东西。
没费什么事,我的手接触到了一个金属质地的东西。
拿出来一看,我惊讶万分。这东西,不就是刚才恍若幻境中看到的,黄离交给身边弟子的令牌么?
黄离说的话,我记得很清楚,这是全真派第三代祖师尹志平所炼制的通灵令牌。
令牌为青铜材质,它的正面,是一个大篆文的“令”字,周边辅以云雷花纹。令牌的背面,则是全真二字繁体文,周边饰以云松纹。
我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确定不是做梦之后,依然是迷迷瞪瞪的。全真派通灵令牌到我手里的过程,比我得到《述异志》还要离奇啊。
这东西是怎么到我手里的?我一闪眼,发现对面的墙壁上,竟然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坑,看那个坑的大小,跟手里的令牌大小几乎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