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饭店,挂了面‘归来过处’的牌匾。虽然发旧,发黑,但往来歇脚的人却很多。
楼上座的桌上菜都精致,楼下大堂的菜多简单,上下都有最少的消费标准,不设限制的就在楼外,简易遮挡阳光和雨落的棚子,里头挤满了人,都是歇脚,茶渣或白水的喝着。大多都自带干粮,就算在店里买吃的也是干硬的馒头。
这种馒头不是风干了,是专门混合‘无味根’做的,如此成本低廉,饱腹感强,又方便储备,却如名字那样,没什么味道。
楼上窗户里不时传出说书人那刻意情绪高亢的说话声……
“……玄剑山的异宝出土引得八方仙门争夺……玄剑祖师于漫山遍野的混乱厮杀中坚守异宝,高喊劝说异宝若被挖出,周围山群必然天崩地裂,势必生灵涂炭。但根本没有人听,夺宝的仙人看他死守洞口不肯让路,呼啦啦的一起去攻……一天一夜啊!想当时那玄剑祖师竟然挡了一天一夜,杀的那是血流成河,染红了群山遍野……直杀的八方仙门纷纷胆寒!”
“好!好个玄剑祖师!”
“今生若有幸拜在玄剑派下该多好!”
……楼里楼外,大多都是冲着玄剑城去的,无不对玄剑派的故事悠然神往。
楼里的说书人调动起热烈的气氛,楼外歇脚的人们都侧耳听着,虽然很多人一样情绪激动,却没有人放声叫好。他们是免费蹭听的,听书费用是楼上人出的,他们习惯性自卑的压着情绪,只能在伙伴们之间热烈议论。
陈今捧着竹筒做的杯子,怔怔出神的想着说书人描绘惊心动魄,好一会才回过神。世间大大小小的仙门太多,各种仙门高手的故事永远都听不完似得,这里是玄剑派的领地,陈今第一次来,但玄剑祖师的传奇故事他已经听过很多遍,却总不厌烦。
“有这样的威风一辈子都不算白活了……”一个年轻人满脸向往。
“一辈子?我要能有这样的威风,拿九辈子换都愿意!”另一个背剑的的少年激动的拳头紧握,恨不得立即飞到玄剑城,通过公开招收的考核,拜入玄剑派门下。
“可惜咱们这样的人啊,连仙门都进不去——琢磨怎么多活几天多吃两口就得了吧。”穿着蓑衣,胡子有半指长的大叔自嘲的叹气,像是长久的生活失意让他已经寻不到积极热情的东西。
陈今不喜欢最后那种论调,他的未来充满遐想的空间,而不是那种于仙门无缘的艰苦谋生。每一次听到仙门人物的故事,陈今都觉得热血沸腾,幻想着他的未来,该是怎样诸如此类的充满传奇色彩。
他虽然是孤儿,但一直有颗向往求仙的心,为此他从很远的地方,一路历经艰辛的长途跋涉,为的就是拜入十大仙门中的玄剑派!
玄剑派每年都在玄剑城公开招收弟子,只要资质过了测试的就能加入。这样做的仙门很多,但陈今从小就听说玄剑派是仙门里声名最佳的正派,因此不惜徒步走了近一年。
陈今展望着未来,嘴里的无味根也突然吃的出甜味了似得。
那中年男人看周围没人理他,苦笑着摇头,重重叹了口气。他身边一个六七十岁的白发老头,端着杯茶,打量着陈今在内的一群冲玄剑派去的少年们脸上的激动,一副看破世事的口气道:“你们年轻人啊,就是多幻想!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从不管故事真假,还有前因后果。玄剑祖师当年哪里是怕异宝引祸?是没了异宝就不会有玄剑派。玄剑祖师当时找了很多人帮忙立派,结果玄剑派有异宝的消息传开,招来了八方仙门。打是打了一天一夜,可说书人故意不说玄剑祖师带的人不比闻讯夺宝的少。说什么阻拦异宝出土是怕山崩地裂祸连无辜,但那时玄剑山哪里有人住?反倒是玄剑祖师为了立派杀死的人不知有多少!”
“嗨!你这老头!别在这里胡说八道侮辱玄剑派!一个臭老头,懂什么!”一个少年很不乐意的斥责,另一个瘦些的也忍无可忍的帮腔说:“像玄剑派那样的正派也是你能非议的?每年的公开招收,让多少人得到成仙的机会!”
陈今也不喜欢那老头的话,但毕竟年岁大,他一贯不喜欢跟老人计较,只是在心里认可这两人维护玄剑派的心情,因为他也不愿意心中一直向往的名门正派被人诋毁玷污。
“呵呵……玄剑派这般的大派公开招收弟子若有那么好,又何至于周围还有许多中小仙派立足?你们以为真能靠资质入得了玄剑派?大仙派立派已久,内中关系复杂,人情早胜过了公正……”那老头话没说完,就被那个强壮些的少年一把揪住衣服,还恶狠狠的瞪着老头,另一手拳头举起,恐吓说:“臭老头再敢胡说八道就让你知道被锤大的拳头揍一顿的滋味!”
那老头看着面前巨大的拳头,还有强壮少年愤怒的模样,气的直哆嗦。“年纪轻轻,竟如此欺老!你这般人也配去投那玄剑派?”
“找揍!”那强壮少年挥拳就砸,陈今离的远,正挤过来,可也来不及阻拦,眼看那老头要挨打,一只瘦弱的手,抓着把短剑突然当在拳头和老头的脸之间。
握剑的,是一个脏脏的少年,个子不高,脸上,手上都粘着黑糊糊的脏东西,一双眼睛却明亮的很。单薄的身形相较于强壮少年的粗壮,仿佛一拳就会被击倒,却偏偏义愤填膺的盯着强壮少年,毫无惧怕死之色的说:“欺负老人你好意思吗!”
强壮少年拿眼睛一瞪,挥拳从背上拔剑,嘴里叫嚣道:“多管闲事!我看你是欠收拾!”
本来密密麻麻的人群这会竟然被自发的让出来一圈空间,不想多事的都在看热闹,那强壮少年的剑还没拔出来,陈今手里刃口无数,锈迹斑斑的细长剑已经搭在他握剑的手腕上。
那强壮的少年眉头一挑,侧目看了眼,发现这把锈剑,唯一还容易伤人的,就是磨砺过的剑尖部位。执这等剑,体形来看远不如他强壮,却敢多事,强壮少年不敢小看,嘴上却故作不在乎的说了句:“又来了个多管闲事的啊!”
陈今的剑是捡的,好点的也捡过,可只能变卖了,否则早就被抢了,也只有这样的破剑,才不会自找麻烦。
陈今一个人流浪生活的久,让他早学会避免无谓的争端,尤其不会轻易跟同样生存坚信的贫苦人争斗。可他骨子里却好像就见不得以强欺弱的事情,否则也不会管眼前的闲事。“看起来大家都是为了去玄剑城,眼看目的地就到了,说不定将来能当同门,何必这时候动上手呢?这老人的话确实不中听,都是崇敬玄剑派才来的,我听了也不欢喜,但也没必要动手吧?这个小兄弟身子骨单薄,你这么壮实,怕一剑下去他挡住也得摔重伤,你要不小心被划着,都好不容易才到的这,为这动手影响了玄剑派招收的大事,不得遗憾终身啊。”
那少年流浪的时日长,经的事情也不少,只是因为玄剑派受辱才激动。一贯都知道,咬人的狗不叫,从容淡定讲道理会给彼此台阶的人多有倚仗,早就不想动手,顺势故作怒气收敛,松开那老头的衣服,瞥了眼单薄少年,笑着说:“还真怕一剑把他砸碎了!臭老头,以后再敢诽谤玄剑派可没这么便宜!”
那老头气呼呼的,但看少年壮实,也不想再说刺激他的话,以免牵连了好心帮忙的陈今和瘦弱少年,就只是忍着。
瘦弱少年关心的问了老头几句,那老头直说没事,又说世间各种样的人多的是,突然又对陈今说:“这小兄弟身子骨弱,刚才又得罪了那人,我看你是好心人,何不好人做到底,跟他结伴去玄剑城,也好有个照应。”
瘦弱少年轻哼了声,瞥了眼刚才那个强壮少年说:“我才不怕他。真要动手,还不知道谁后悔呢!”
陈今觉得那强壮少年虽然冲动,但不像是会如此卑鄙恶毒的人,火气来的快,消的也快,从松开老头后就只管像刚才那样喝茶歇息,不似爱记恨的人,但老头的担心到底有理,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就答应说好,主动邀请那瘦弱少年同行。
“你从哪来的?”瘦弱少年反倒对陈今有点戒心似得,还要先探问来历,听陈今说是孤儿,专程为加入玄剑派走了近一年时,不由动容说了句:“你对玄剑派倒是够执着的啊……”
这句话的声音听着,让陈今更觉得瘦弱少年的声音娘娘腔,只点头说:“拜入玄剑派是我一直的梦想。仙门虽然多,怎么也要进名门正派。”
这时外面的雨停了,歇脚的都赶紧喝些水,然后继续赶路。老头听见陈今的话,就说:“玄剑派声名响亮,那可不容易进。哪怕是资质优异,也只是入派的基本要求,你们年轻,也不必非死守着哪个门派。”
“我要是资质不过关,肯定不会强求。”陈今早就想过了,但他坚信自己可以,从小他就能看到仙人身上的仙气,年龄越大,看见的时候就越多,这当然是天纵奇才,注定该修炼的与众不同!
“不强求就好。今天谢谢你们了,我还赶路,得往南去,就此告辞。”老头上路了,却轻叹了口气,他没忍心告诉陈今实情。
他看的出来,陈今修炼灵气的资质是顶好之列,但身子骨看起来强健,其实是长期处于磨难的生活,过度压榨透支,伤了根基,很快就会走向虚弱,没有了强健的体魄,外功修炼难有所成,这点年龄,再怎么天纵奇才,灵气修为也有限,根本没办法只凭仙门灵气绝技立足,又如何能走到积累深厚的那一天?
反倒是那瘦弱少年,不,老头知道那个叫风轻言的其实是个少女,故意弄的头脸脖子手都黑糊糊的避免麻烦,但她身子骨很强健,应该自幼就养护的极好,天资出众,前途可期。
老头想着,又叹了口气。“都是好孩子,可惜啊,可惜你们在无道的仙门里又能寻到什么道?这世界啊,不停把好孩子变成冷了血的人,人人的血都冷了,又哪里找美好的温暖?”
天空一片阴云过去,空隙处的阳光照亮了天地。
路上,老头背着筐,背影渐远。
陈今看见瘦弱少年风轻言在树林里站了起来,可他走过去看了眼,发现地上只有湿润,于是狐疑的盯着瘦弱少年问了句:“你怎么蹲着尿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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