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命的闺女啊!”
铅灰色阴云笼罩下的农家小院里,突然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钱豆豆就是被这声吼叫惊醒的。
她费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眼看见的,便是一个头发凌乱的妇人扑在她身上声嘶力竭地哭着。
还没等她弄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忽又听见一道女童的尖锐声音响起:“娘,睁眼了!豆花睁眼了!”
扑在钱豆豆身上的妇人,哭声戛然而止。她抬头看向她,一双红红的眼睛肿的像一对胡桃一样。
“豆花,豆花啊,你活过来了是不是?你不会丢下娘走了是不是……”豆花娘赵氏声泪俱下,让尚在糊涂中的钱豆豆听了都觉的肝肠寸断。
只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跳下水去救了一个落水的小女孩,把那小女孩送上了岸,自己却支撑不住沉入了水中。她不是该死了吗?那眼前这又是怎么回事?
还不待钱豆豆想明白,外面忽又传来一声妇人怯懦小心的问话。
“婶子,豆花咋样了?”
闻声,赵氏摸了摸钱豆豆的头,红着眼睛向她笑了笑,又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站起身来。
她挺着大肚子,在一个半大女孩的搀扶下,走出了堂屋。
“婶子,豆花咋样了?”站在小院里的一男一女小心翼翼,异口同声地问道。
赵氏长舒了口气,吸了吸鼻子,回道:“谢天谢地,总算是醒了。”
说着这话,她鼻头一酸,眼泪又一次滚落了下来。
见状,那一男一女也松了口气,但脸上更局促了。
“婶子,千错万错,都是虎子的错,我把这小兔崽子给你揪过来了!”男人一把拽出藏在女人身后的孩子,推到前面去。
赵氏摆摆手:“算了,虎子也不是故意的,不管咋说,豆花没事就好。”
那男人仍然一脸歉意,又往前推了一把孩子,瞪眼呵斥:“小兔崽子,还不快给你大奶奶和小姑陪个不是!”
八九岁的小男孩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怯懦地抬头看了赵氏一眼,口中嗫嚅:“大奶奶对不起,是我错了。”说完这话,一溜烟跑进了堂屋。
赵氏向那对夫妻笑了笑:“不碍事,孩子还小,也不是故意的。”
闻言,虎子娘梁氏讪笑了一下,忙把胳膊上挎着的篮子送到豆花娘面前:“婶子,这是给豆花补身子的。”
赵氏低头一看,见篮子里装着的竟然是十几个鸡蛋。
“这可使不得,你本来就身子弱,我怎好要你的东西?”
“婶子,你可一定要收下”,梁氏坚持,“豆花这回遭了罪,我这心里也是疼的紧。”
两下里这番推让,倒让躺在床上的钱豆豆逐渐从他们的对话里明白了前因后果。
原来,今儿下午,虎子逃了半天的学,叫着豆花一起去凿冰掏冻鱼。结果鱼还没掏上来,豆花却一脚踩偏,掉进了冰窟窿里。眼看着身子已经僵了,也断了气儿了,不曾想竟又活了过来。
只是谁都不知道,如今的豆花,早已不再是之前的豆花了。
钱豆豆定了定神,心中暗想:她本该死了的,却又在这里得以重活,或许这就是老天爷对她做好人好事的回报吧。既然如此,从今以后,她就是豆花,她一定要活出个锦绣未来!
“豆花——”,稚嫩的童声突然在耳边响起。
她转头一看,见床边站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睁着一对水汪汪圆溜溜的大眼睛,正紧张兮兮地盯着她看。
“豆花你好了吗?”他吸吸鼻子,又问。
豆花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虎子立时笑了起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又心虚又讨好似的说道:“我昨天将将在我家门口的大槐树上掏了三只小鸟,全都给你吧。”
忽然变成了个七岁的孩子,豆花还有点不适应孩子的脑回路,懵了一瞬,这才回道:“不用了。”
言罢,又竖起耳朵仔细听外面的大人在说些什么。
虎子爹娘执意要把鸡蛋给豆花补身子,赵氏推辞不过,只得收了下来。
“这回可是让豆花遭了大罪了,我这心里想想就疼的慌。”梁氏站在床前,看着坐在床沿儿上的豆花,哽咽着声音说道。
“不管咋说,孩子没事就好。”赵氏闻声回道。
“是啊,阿弥陀佛,豆花这回大难不死,往后必定有享不尽的福呢!”梁氏抹抹眼角的泪水,脸上推开笑容。
自打生下虎子以后,她就想再要个闺女,然而这些年过去了,一直没能如愿。虎子和豆花时常在一块儿玩,因此在她心里,也早已把豆花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疼。
又寒暄了一番,杨海民和梁氏夫妻二人便告辞了。
赵氏挽留了几声,挽留不住,只好把他们一家三口送出了门。
回到堂屋,赵氏一眼瞅见了放在桌上的那篮子鸡蛋,忙对大闺女豆子说道:“快,快藏西屋麦缸里!”
她刚刚送虎子一家三口出门的时候,看到了站在巷子头上的弟媳沈氏。沈氏最是个好吃懒做的主儿,自从嫁进刘家的大门之后,但凡有了什么好吃的,那眼神比谁都尖,动作比谁都快,但是有活的时候,又总是推说这里疼那里痒痒的,偷懒耍滑的让人厌烦。
沈氏瞧见杨海民一家三口从她家走出去,一定会来瞧个究竟。要是被她看见有鸡蛋,那还了得?那鸡蛋是给豆花补身子的,谁都不能拿了去!
只是不料,赵氏的话音才刚刚落下,沈氏就抬脚跨进了大门。
“听说豆花掉冰窟窿里去了,还有气儿吗?”伴随着话音,沈氏已经来到了堂屋门口。
她刚刚听说老大家的豆花掉冰窟窿里去了,说是淹的不轻,八成活不过来了。她心中寻思着,过来看看那娃儿死了没有。要是死了更好,还能给家里省点口粮,左右丫头片子也是赔钱货。谁料想在巷子头上,就看见大嫂赵氏往外送人,看她脸上还带着笑,想来是还没死的。
料想到豆花还没死,沈氏不禁有些失望。
躺在床上的豆花一听她这话,呛进肚子里还没完全控干净的水差点一口喷了出来。
啥叫还有没有气儿?难道这妇人是希望她死?
此时豆花身子已经基本恢复了,坐在床沿儿上,抬眼看向沈氏。见她身上穿着灰麻布衣裳,头上扎着一块褪色的红色布巾,油油的头发从布巾子里面露了出来。
豆子见沈氏进来了,忙将桌子上的一篮子鸡蛋提起来放到桌子底下。
“豆子拿的是啥啊?”沈氏问道,眼睛直往桌子底下瞟。
“哟,这么多鸡蛋啊,可是有日子没吃了。”沈氏双眼放光,说着话,一个跨步窜过去便要去提篮子。
“这鸡蛋你不能动!”赵氏不悦的声音响起。
“有啥不能动的?”沈氏不以为意,一双三角眼往赵氏那边瞥了一下,尖酸刻薄地说道,“都是一个锅里摸勺子的,难不成你还想偷吃?”
说着这话,就要从豆子手中将那篮子抢去。
“放下!”
突如其来的喝止把沈氏吓得一哆嗦,她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
那个好死不死的丫头片子坐在床沿儿上,正气冲冲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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