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确定陵老爷子睡沉了后,陵碧落从衣柜里找出一件深色衣服,换上后,悄无声息的飞身出了门,朝屋后的死亡林奔去。
心里急切,她全力施展轻功,只见田地里一道黑影几个飞跃间就闪出了数百米远,不到几分钟,陵碧落便到了死亡林外,停步在离荆棘栅栏十多米远的外围,她脚步犹豫的前后磨蹭了下,不再往前走了。
这两天,她心里都记挂着没做任何处理就丢在树林里的另一具身体。
或者说,是一具尸体。
没有了灵魂的身体,可以称之为尸体了。
不是担心它会腐烂,虽然灵魂被吸走导致它的确变成了具尸体,但是那具长生不老又受天然阵法加持的身体不伤不死,现在又放在灵气充裕的地方,很可能就会一直这么以活死人的状态沉睡下去。
只是将它一直丢在这树林里陵碧落有些不放心,谁知道这个村里还有没有第二个内家武学者,或者明天他爷爷出门打猎去了那个林子看到尸体怎么办?
可她不放心归不放心,却又不敢进去处理那具尸体。
她担心的是,若她一靠近,灵魂感应到曾经容身的容器会不会又被吸进那具身体里?
只消这样一个设想,陵碧落的心脏就像绑了铅球般重重地往下沉,因为这根本不只是灵魂换体那么简单。
一具是只拥有百年寿命的正常人身体,一具是长生不老的不死之躯。
若是灵魂被再度换回,还可能再游戏一样循环着又回到这具正常人的身体里吗?她又会不会继续那无边际的千年孤寂?
世人常把永生当作天赐,古代皇帝们为了长生不老可以屠尽天下,然而只有真正尝试过永生的人才能体会到那无边的悲哀。
在那无尽头的千万年岁月,生命没有了原来的意义,鲜活的身体变成了灵魂的牢笼,清晰的意识被永恒地禁锢在那座黑暗无边的牢笼里,不会老也不会死,不会伤亦不会灭,自然不能喜也不能爱,只有无穷无尽的孤独与悲怆,每个心跳都是一分折磨,那不是世间任何一种能描绘出的痛苦能比拟的。
那是真真正正的——生命的悲剧!
昨天那样近乎神迹的意外,在她心里不亚于天地再合的机率,这万年难得的能再做回正常人的机会,她连身上每一个细胞都想要狠狠地去珍惜。
她再也不想活在永远感觉不到时间与生命在身上跳动的无尽岁月里……
思量了许久,陵碧落最终还是打消了进去的念头。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她再想想其它办法吧。
要真被人发现了那也是天意,若是真的那么巧让事情发展成最糟糕的一面,她也不是无处可去,有手有脚有脑子,换个地方,她同样可以海阔凭鱼跃,当然,比起那样,她还是更希望能以现在的处境活下去。
不说至少身边有亲人,有些时候,无边际的自由并不是件什么值得恭喜的事,虽然现在处处被束缚着,陵碧落却是对以后的生活生出了丝丝期待。
要用脑子才能过好的日子,才是她梦寐以求的鲜活人生。
第二天,杨芋一早就拿了昨晚采的苜蓿草过来给陵碧落喂兔子。
上午陵老爷子又背着猎枪出了门,得信后正在家里单休的程峰也跟了过来,手里拿着几本作业,熟门熟路的在陵碧落家里搬了个课桌出来,他将课桌挨着陵碧落的位置,放在屋外被太阳照着的水泥坝上,摊开书本就伏着脑袋写作业。
几天与这两人相处下来,陵碧落也慢慢知道,程峰和杨芋是这百岭村里难得不嫌弃鄙夷她的两个同龄人,远离陵老爷子视线时,他们俩时常会帮她挡掉一些嘲讽或欺凌,从两人诚挚澄澈的眼神里,陵碧落也看得出他们对她的怜惜不作假。
对她释放着善意又年龄不大的两个人,正适合她多套一些信息。
“芋子,为什么我哥哥没有回来?”知道自己有着只记三天事的特征,陵碧落一些话也能放开说了。
“小落,夜辰哥在外面做事赚钱,要是他总是回来,就赚不了那么多钱,小落就会变得穿不好吃不好了。”
“夜辰哥是谁?”她哥的名字?她还是第一次听到。
“夜辰哥就是小落的哥哥呀,小落要慢慢学会把这个记住哦!”杨芋对此见怪不怪了,陵碧落的脑容量似乎特别小,仅仅能记住一些身边最简单的东西,其它接触得少的或者知识类的东西,基本三天就忘,所以他们早早习惯了陵碧落会对同一个问题问无数遍的情况。
“哦,那爸爸妈妈呢?”
“小落想爸爸妈妈了?”在复习功课的程峰抬头望了过来,有些诧异陵碧落竟然会想念父母。
而杨芋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陵碧落这个话题,听陵爷爷说,小落的父母在她六岁时就双双离世了,小落对他们的印象早已模糊得概念都没有了,怎么会突然问起呢?
程峰想了一会儿,用书上常见的委婉说法回道:“小落,你爸爸妈妈他们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很美很温暖……”
陵碧落手中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顿,她父母去世了?
过了许久,她才垂首问道:“什么时候去的?”
“好像十年前的样子。”
“那你见过他们吗?他们长什么样子?”
“呃……没见过,你和陵爷爷是几年前搬家到这里的,那个时候小落的爸爸妈妈就不在小落身边了。”
程峰挠头,怎么陵碧落今天怎么尽问些她不感兴趣的东西?平时她都只关注她会了什么新游戏,或者发现了什么新玩具,比如泥巴建房子什么的。在程峰还以为陵碧落要继续问一堆问题的时候,陵碧落只“哦”了一声没再问了。
拿起一根苜蓿草往兔子嘴里伸过去,陵碧落消化着刚得到的浅薄信息。
虽然心里早有预料,但还是有些无法释然,千年过去,前世父母的相貌已然在岁月的流逝中渐渐模糊,本想重生在这一世,她还能缅怀承欢父母膝下那久违的温暖,结果还没清晰她记忆中那两副相貌,就得知最后的一百年里,她再也见不到那两个她生命里最亲近的人了。
真的只是不同的宿命轨迹变了吗?
听程峰和杨芋的描述,估计她的祖籍是没变的,应该是十年前发生了些什么事才导致父母双双离世,而她们举家从湘南搬迁到了秦省。
“小落,兔子吃到离你的手近了就要赶紧松掉,不然一直让它顺着啃下去会啃到手的,被兔子咬到也会疼哦!”杨芋提醒的话刚落,陵碧落喂着叶子的食指就被兔子咬了口。
“嘶!”突然的轻微疼痛感把走神的陵碧落拉回眼前。
低头一看,白嫩的食指尖上,一道三菱形的小伤口处开始冒出滴滴血珠,陵碧落刚要抽回手,笼里的兔子却又将三瓣嘴低下来,再一口咬住她冒血珠的指尖,小舌头几卷几卷,一下把那上面的血给吮掉了不说,还很美味似地又抱着那伤口,当喝水似地吸了好几口血。
“啊!这兔子!它怎么还咬第二回啊!”
杨芋连忙掐住兔子的嘴,把陵碧落的手指扯出来。
陵碧落倒是没什么感觉,一兔子咬的伤口,能疼到哪儿去!下意识的吸口气也只是因为走神觉得突然而已,可杨芋反应就激烈了,分开陵碧落和兔子后,猛的提起笼子就往地上一扔,把里面的兔子摔得七荦八素的,又扯过陵碧落的手恨恨的嚷着这兔子也欺负小落,第一口咬到是顺着叶子吃过去的,怎么竟然还去咬第二口?
咋乎乎的声音让程峰也紧张的跑过来看。
“你可真是张乌鸦嘴!这个不会被感染吧?”程峰抓着陵碧落被咬伤的食指细细的看。
陵碧落只能任着他们拨弄,实际兔子第二次并没有咬她,只是舌头吮了她伤口处冒出的血珠,看那上面只有一个伤口就知道,可两人都像自家刚出生的小婴儿被咬了一样紧张,她有那么娇贵吗?
“那倒不会,你拿点碘酒和纱布棉签来。”
杨芋家里头就养兔子的,对这些比较在行,手熟练的一捏就止了血,又招呼程刚去拿包扎用品。
陵碧落一句话不说由着杨芋给自己当大伤口一样包扎,她转过头去看地上笼子里的兔子,却见那兔子有些瑟缩的蹲在笼中一角,两只爪子人性化的攀着细铁杆,一双红彤彤的眼睛也盯着陵碧落,可怜巴巴的样子。
嗯?
陵碧落眼眸中泛出层疑惑。
她感觉她撞入了一双带着感情的眼中,就像人类的眼神一样,那只兔子的眼睛里,好像多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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