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考场上,大家都在埋头奋笔疾书,只听到钢笔触碰试卷发出的“沙沙”声。陈青箬更是丝毫不敢马虎,微蹙着眉毛,认真地审题答题,手心里不时冒出细细的汗珠。
突然,一只坚实的大手抓住了陈青箬的手腕,一把把她从座椅上提起来。由于用力过猛,掀起的劲风把纸笔纷纷打落在地。哗啦啦啦,刺耳的声音回响在整个教室。
“神经病啊,你干什么?”青箬抬头对来者怒目而视,却看到郑塬那张汗水淋漓的脸。
“青箬,跟我走,不要理这破烂高考。”郑塬边喘气边大声地回答,还不忘拉着青箬继续往外走。由于过度兴奋和激动,他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你,我……可以吗?你真的决定了?”青箬怯生生地问道。考场上的同学纷纷停下了答题,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对让人匪夷所思的少男少女。
“就是他,就是他,快来把他扔出去。我刚才差点被他扭断胳膊。”监考老师带着两名保安进了考场。保安上来就抓郑塬的胳膊,却被郑塬一把甩开。咕咚咕咚,一名跌倒的保安撞翻了一张桌子。登时考场大乱。
“不用你们扔,我自己会走的。青箬,我们走。”
“好,我跟你走。”青箬像一瞬间长出了一双轻盈的翅膀,拉着郑塬的手轻飘飘地越过了保安和监考老师,飘出了考场。笑容开放在她温婉的面颊上,美丽如四月新绽的花朵儿。
两人跑下楼梯,跑到校门,却讶异地发现双方的父母站在校门口。看到俩人,四位家长不停地垂首顿足。尘土在四位已步入不惑之年的家长脚下飞扬,沾染了他们的衣裤,更给他们添了几分沧桑。
“你们两个,你们两个是要气死我们啊,这么重要的高考说不考就不考了?我们养你们这么大,你们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你俩个一定会后悔的。天啊,气死我算了,我不要再活着了,我不要看到这么不争气的人。”青箬的妈妈边说边哭泣,泪水沾湿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
“我打死你个不孝子。”郑塬的爸爸一拳挥向儿子。郑塬跌落地上,鼻血一瞬间覆盖了他的半边脸。郑塬顾不上擦拭血迹,从地上直起身子向父母所在的地方扑通扑通吭了几个响头。
“爸,妈,你们的恩德我只有来生再报。但我想清楚了,我不要高考了,我只要跟青箬在一起。没有她,我一秒钟都活不下去。”郑塬说完话,拉起青箬的手,继续朝前狂奔。紧张、刺激、懊丧和甜蜜充斥着青箬的五脏六腑,她却无法停下来梳理自己的心乱如麻,只顺从地跟着郑塬往前,再往前。高楼大厦和车水马龙接二连三地从身边越过,行人纷纷驻足看着这一对拼命狂奔的少年男女。最后,陈青箬和郑塬来到一座高山上的悬崖边。
“青箬,你害怕吗?”郑塬脸上的血迹与汗珠混在一起。整张脸看上去有些滑稽,有点恐怖,眼神却无比温柔。这个有着谦谦君子风的男生,今天居然能够如此疯狂,如此地不顾一切。这是青箬设想了无数次的场景,真实呈现的时候却感到极度的不可思议。
“不害怕,只要能跟你在一起。生死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虽在想到父母的时候心头一酸,但青箬还是回报给郑塬一个甜蜜的微笑。
“你说我们死了会去到哪里?”风吹着郑塬被汗渍和尘土侵染地看不出本色的衬衫,烈日的照耀下,这个高大瘦削的男生却仿佛在一瞬间变得透明。
“不知道,总之人一定会死的,只是早一点晚一点而已。”青箬的语调依旧不急不缓,脚步却慢慢往悬崖边缘移动。
郑塬和青箬相视一笑,彼此握着的手紧了又紧……
几秒钟过后,悬崖上只有一片被踩得东倒西歪的小草在风中孤单摇曳。
“青箬,你的枕头掉下来了,还有你的熊。我说你怎么睡的觉啊,是不是梦里跟人打架了,可话说你这武器也太没有杀伤力了吧?”朱林絮絮叨叨地,把捡起来的枕头和维尼熊扔回青箬的床上。
“叨叨叨叨,叨叨的我头都晕了。本宫正做美梦呢,被你这蹄子吵醒了。快,拿来,精神损失费。念你是我死党的份儿上,打个八五折,就拿八百五吧。”青箬在床上坐起来,怔怔地想着梦里的一切,清晰而又恍惚。
“索性再打点折吧,给你二百五。”朱林对青箬做了惨不忍睹的鬼脸。却看到青箬呆呆地一动不动,眼睛都不眨一下。
“啊,你怎么了,大清早的别吓人啊?这是几?”朱林惦着脚尖,伸着两根手指在青箬眼前晃了又晃。
“哎吆吆,木木,朱二木,木木猪,拿开你的‘朱手’,你就不能让本宫清闲一会吗?”青箬说着,把枕头抱到怀里。
“又是好心当成猪肝肺,不是怕你走火入魔吗?哼,早知道就跟薛美和江江逛街去了。谁爱管你。”
“木木,不跟你闹了,说正经事儿,我梦到我和郑塬一起跳崖了。”青箬的头歪在枕头上。
“奥,就是你那个小初恋是吧?切,这么不靠谱的梦,还叫正事儿?”朱林故意显出一脸鄙夷。
朱林妈妈是个痴情女子,年轻的时候放下条件优越的江南老家,翻越几千里来到新疆和朱爸爸促成一段佳话。朱林便从小生长在新疆,性格豪爽,眼睛大而清澈,但皮肤略显黝黑粗糙,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大一两岁。青箬呢,长着一张文静秀气的脸,内里却不乏男儿豪情,因此两人一拍即合,结为死党。平时更是无话不说、无嗑不唠。就连称呼,青箬也不用别人惯用的或必须用的“朱林”来称呼朱林,而是要叫她“朱二木”或者“木木猪”,最后在朱林的强烈抗议下,双方各让一步,以“木木”达成一致。
“可能是我真的又想他了。木木,你说忘掉一个人怎么这么难?我知道早该放弃了,可我还是心存幻想,幻想他有一天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他有多喜欢我。我是不是疯了,我该怎么办?
“哎,我也不知道。本人可是天真无邪小女生,从来不知情为何物。你问我等于……”
“对猪谈情。”青箬一口接上。
“去去去,”朱林推了青箬一把,接着抓起桌角的杯子喝下一大口水,“不过要我说,你要是真喜欢他,就应该主动出击,凭你这般美貌和才华,啥样的男生收拾不了。”
“也就你对我有这种自信,在别人眼里,我说不定还比不上咱们楼下那株蔫儿巴乎的破海棠呢。”
“那你就快刀斩乱麻,用斧头啊铁揪啊什么的把他从你心里打出去不就行了吗。”
“我说你怎么这么暴力啊,你中学在土匪学校读的吧你。”
“就土匪学校出来的怎么了,那也不像你那么磨叽,一点事儿看把你折腾的,人不像人,那什么什么不像什么什么的。”朱林对着青箬连吐舌头。
“死妮子,等以后你尝到恋爱的痛苦的时候你就知道了。风凉话省着点儿说哈。”
“别,你可别咒我,我要谈一场只有甜没有酸的恋爱。我的恋爱,只要像水蜜桃那样,才不要像葡萄啊桔子啊。”朱林脸上充满甜蜜的憧憬。
“你当谈恋爱是开水果店啊,还品种味道任你挑?算了,木木,跟你说是瞎浪费时间。得,得,我认栽了,有你这样没心没肺的舍友真是千古奇悲啊。”
“算了吧你,有人追你你还不知足,人家说不定就比你的塬帅好。”
“你想要啊,好啊,以后那重量级的材料男要是再来纠缠我,我就把他介绍给你好了。”
“别呀,别,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子还曰:你想抛弃的恰恰是别人想拥有的。”
“啊,哪个子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是不才——箬子。”青箬指指自己,笑着趴在了枕头里。
“哈哈,您老人家接着怀春思人吧,我可是追求进步的好青年,要去图书馆了。走啦,拜!”一阵咕咕咚咚的拿书包拿水壶、开门关门的声音停歇后,宿舍就只剩下陈青箬一人了。
其实青箬也很少会赖床。只是那个梦,那个在心底演绎了无数次的梦,真的出现的时候,她彻底沉沦了。她知道随着时光的流逝,她的期冀在一点点破灭,可她仍心有不甘,期待有一天,她的王子,郑塬,身佩长剑,骑着白马,踏着长安古道沐着暖暖斜阳向她走来。10月的西安,秋已深,青箬倚在窗前,听到法桐在风中飒飒颤动的声音。法桐下的人行道上,一对情侣手挽手悠闲地散步。三三两两的学生,抱着书本,或拎着购物袋穿梭在楼下。
如果他能出现,该多好?
青箬呆呆地想着,思绪穿过人群的涌动和法桐的叶隙回到三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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