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乔白工作后回来,在家门口踌躇了一阵子。
看着熟悉的家门,里面已经有了饭菜的香气飘出,他突然就生了几分胆怯。
“先生,您回来了。”闻延从屋里端着洗菜的水出来,打算倒在旁边的花坛里。
冷不防的同尚乔白有了一个对视,她眼底的慌乱一闪而逝,很快就又笑得自然得体,如往常那般,与眼前的丈夫对话:“饭菜已经做好了,有您喜欢的清蒸鱼,快进屋洗手吧。”
尚乔白咽下心虚与踌躇,僵硬的扯了一个微笑:“好。”
屋里,是熟悉的熏香。
饭菜,也是熟悉的味道。
他一边用闻延早就准备好在一旁的温水净了手,一边在心里做建设,等下……要怎么与她开口,才能,不那么伤害她。
闻延倒了水回来,尚乔白总是忍不住的偷看她。
其实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子,眉间有几分英气,却被岁月打磨出来的温柔所取代。
嫁给他之后,也略识得了一些字,如今也是能自己读书看报了的。
可他总觉得,与她的这一段婚姻里,缺了点什么。
直到前些日子……他找到了填补那一处缺失的感觉。
“今儿这鱼,有些咸了,盐巴遮盖了鱼本身的鲜美,糟蹋了好东西。”
尚乔白企图用鸡蛋里挑骨头的方式,掩饰那些因心虚而说不出口的话。
他重重的拍了一下筷子:“难吃极了,端走端走。”
闻延正往饭桌上,端灶上温着的排骨玉米汤,听到他的嫌弃,似是早有预料的笑了笑:“好。”
她依旧温婉从容,好似并不介意这人伤人的话语,就像早就习惯了一般。
“先生尝尝这汤吧,没有放盐,应该不咸。”
将砂锅的盖子揭开,一股香气立马扑面而来。
尚乔白忍不住动了动喉结,吞咽了好几次口水,才维持住冷脸的样子,声音僵硬的继续挑着不是:“不放盐还能有什么滋味?那汤还能喝吗?谁家炖汤是不放调味品的,拿……”
他正要不耐烦的说“拿走、拿走”,闻延就放在桌上一装着盐的小罐子,笑得随和:“先生自己想喝咸的淡的,自己最是了解口味,您自己加盐总不会有错,要是只有盐巴不够,厨房还有黑胡椒、辣椒粉、椒盐葱油孜然粒,您想要什么,我一并给您拿过来。”
闻延长身玉立,眉眼间的笑意,让尚乔白觉得,他好像是个唱烂戏的小丑,连一句“真是麻烦,好像我得罪你一样”的抱怨,都没有脸面再去说出口。
赌气似的拿起盐罐子,往汤碗里倒了小半罐子盐。
意识到这样做的后果,他手指微微僵,目光发虚的从砂锅上挪开。
闻延瞧见了他小孩子脾气一样的行为,也只作没看见,上前拿起汤勺在砂锅里搅和了几下,让盐均匀的化开。
又拿起尚乔白面前的汤碗来,给他盛了一碗放到手边。
她微微笑问:“先生还有别的需求吗?没有的话,我就坐下吃饭了。”
尚乔白正看着那一碗汤苦大仇深,却又敢怒不敢言。
听得她的话,真想吼一声:“你饿着去吧!”
可闻延是他的妻子,不是他的下人,他若真如此说了,未免刻薄。
传出去也对他名声不好,家中也必不会允许。
“坐吧。”他努力维持着脸色,骄矜的开口。
闻延坐下后,先给他盛了米饭,才盛了自己的。
等饭吃的差不多,她才拿起汤碗,给自己也盛了一碗汤,小口小口的喝着。
尚乔白看她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喝完了一碗,眼睛略微睁大,很想问问她:“不咸吗?”
他刚刚尝了一口,齁的想哭。
“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喝汤了?”看着闻延又盛了一碗汤喝完,正要盛第三碗,尚乔白忍不住的问。
闻延停下手,目光柔和的直视着他,却无端给人一种压迫感:“我见先生并不爱喝今天的汤,便只能自己喝完它。”
“饭是我做的,不合先生的口味是我之过,却总不好浪费。”
她微微笑了笑:“您不是常说,浪费食物可耻,浪费食物有罪吗?”
尚乔白感觉面皮有些烫。
他不大自在开口:“我只是想着晾一晾凉再喝,你倒好,做出一副不想给我留的小气劲儿。”
说话的时候,他都不敢去看闻延的眼睛。
怕被瞧出心虚来。
闻延却爽快利落的就此放下碗筷:“原来是这样,是我想错了先生,您一向主张不浪费,这次是我小人之心了,我向先生道歉。”
她很是郑重的跟尚乔白道歉。
尚乔白自认为扳回来一些面子,又愁苦这齁咸的东西,到底要怎么才能够喝下去。
听到她这话,又忍不住羞愧,好似并没有赢得什么,反而失了风度。
“不妨事,你……”他张着嘴,一时间竟然还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闻延似没瞧出他的窘迫一样,神色自然的开口:“那先生您先吃着,我去院子里收拾我的花,等会儿我再来一起收拾碗筷。”
“嗯。”
尚乔白有些想说几句软和的话,缓和一下这种让他不大舒服的氛围。
闻延却早早就转身出去了,他的话,又都卡在了嗓子眼里。
罢了,反正说也不知道说什么。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吃饭的时候,总忍不住往窗外瞅。
餐桌正对着的那扇窗,刚好可以看见院子的一角。
他偶尔就能看到闻延忙活的身影。
“真是不知道那些矫情的东西,有什么可养的,附庸风雅。”
尚乔白嘀咕着抱怨了一句,他一贯不喜欢闻延养花弄草的。
觉得她大字不识几个,又没上过学,却爱摆弄那些个文人风雅的东西,太东施效颦了。
只是今个儿也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闻延同往日里,没有什么不同,又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他的目光,总忍不住往窗外的方向瞟,想要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约摸心里头想着事儿,他不留神的端起了汤碗,一大口喝了下去……
齁,真咸。
尚乔白第一反应就是吐出来。
但耳朵里,突然就扎进了闻延的话。
“先生一向主张不浪费。”
“浪费食物可耻,浪费食物有罪。”
罢了,总不能让她一个没上过学的女人瞧了笑话。
尚乔白几乎是扭曲着脸,才硬把这半锅汤给喝完的。
之后又灌了好多水,才把那股子难受劲压下去,只是肚子又开始涨的厉害。
他带着些许怨气,冲出去找闻延。
“你……”话刚出了个音,就被院子里的场景给惊愣住了。
此时,原本栽满花花草草,四时皆有花团锦簇可看的院子,正一片狼藉,坑坑洼洼。
“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好好的花,全都给挖了?
他看到去年冬日开的最好的一棵绿梅,这会儿被砍去了大部分的枝条,正孤零零的躺在地上,感觉心都跟着痛。
“那花开的好好的,你挖了它做什么?我还等着冬日它开了花,请朋友上门做客赏玩的。”
尚乔白满是怨气的开口。
他实在不理解,闻延为什么就那么喜欢折腾,总是要把开的好好的花,种的好好的菜,时不时除掉几棵,拔掉一些。
虽然过后,那些花啊、菜的,好像都长得更好了。
闻延听到声音,拍了拍手上的泥,抬起头来看着他。
依旧是笑得那样温婉,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在她脸上找到岁月静好的感觉。
她声音平常却又给人一种坚定:“先生,我们离婚吧。”
尚乔白觉得他幻听了。
他刚刚竟然听到,闻延跟他说离婚……
“你说什么?”他舌头好像有些打结,说话的声音让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闻延依旧是一成不变的表情,耐心的重复道:“先生,我们离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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