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叶凉为帝子,因父死手足残,以心死入佛门,长伴青灯,除了声声木鱼与那姐姐瑶止,无人问津。
虽然他从不开口,只是诵经,可瑶止却好似不放弃般,每个月都会来。
“叶凉,今日六弟为争帝名,被九弟杀死了。”
“叶凉,我来看你了,你的佛袍旧了,我帮你补补吧。”
“叶凉,司洲玄境的玄古军入侵晋燕皇朝了,你当去看看。”
“叶凉,你这古庙该修了,改天我找些人来帮你修葺修葺。”
“叶凉,你看我今天换了妆,美不美。”
她转动着那轻灵的身影,任凭素纱裙摆轻扬,似要为他舞一曲。只是他,依旧是那般的不动声色,有的最多是淡淡的佛理与应承。
这一声声的叶凉,日复一日。这一次次的木鱼,循环往复。终是有三个月,她未曾出现。
“大师...我来了...”
“嗯...”
直到那一日,她穿着一袭红袍,缓步踏入了大殿之内,上了三柱清香后。抖转过身,看向他的脸庞,露出了柔意:“凉弟,我...要嫁人了呢。”
那一刻,佛珠散落了一地。他抬起头,凝视着那金漆古佛,似问,佛祖,为何,我的心会疼?
那一瞬,女孩的红裙从他的身旁掠过,踏出了大殿。殿外雨淅淅沥沥,他那朦胧的眸子,好似看到了金佛掉泪。
成亲之日,万宫之前。
一道身影独独站立,那睥睨天下之感,于身而散。
“跟我走。”
可叶凉的话,换来的,不是瑶止的飞奔,而是万人的围战。血战之中,叶凉遭袭应陨,可为他挡去那一击的,却是那从未踏佛地,去看过他半眼的白洛水。
是那似早已对他放弃了的师父。
他抱着那怀中鲜血浸染的白洛水,嘴唇颤抖:“为...”
什么!?
只不过,这句话未彻底问出,一柄冰凉的利剑,便从后穿透了他的心脏,夺了他的生机。
转过头,叶凉看到了那身着嫁衣,冰冷着脸的瑶止。
为...什...么...
...
百年后,一座飘着皑皑白雪,似古静深幽的别院。
一名趴在石桌上梦睡的少年,陡然抬起了头,那额头的汗水已然沾满,他嘴角露出一抹苦涩:又梦到当年被杀的场景了么。
“大少爷,你醒了。”
院落内,有着两名老妇似在打扫着积雪。
“嗯。”
少年便是当年那抢亲之人,叶凉,只不过,当年他已死,如今的他,于半月之前,重生在了南祁皇朝,北凉王叶烈之孙的身上。
或许是机缘巧合,这具身体之人的名字,也叫叶凉。
“娘亲和姐姐呢。”
在入睡前,他的娘亲苏希柔与姐姐叶蓿凝本坐在他的对面,边闲聊着,边刺着绣物。只是,这般一小盹的功夫,两人似已失去了踪影。
“少爷放心吧,大夫人和小姐去厨房替你拿药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老妇人笑着,眼里却有着悲慨:多好的孩子,可惜偏偏是个病秧子,要以药续命,唉...
“好。”
叶凉点了点头,脑海回味着这半月来所了解之事:当年之事,现已淡无人知,曾经控制着整个神府九界三十六洲,大部分疆域的叶帝一族虽依在,却已没落。
最重要的是,如今的帝主,竟然是瑶止!!!
他双拳紧握,眼眸闪烁着忌恨之光:瑶止,你还真是好本事!
至叶凉继他的父亲叶南天死后,这百年来,叶帝的皇子皇女相继陨落,余剩的只有那傻笨却战力无可匹敌的十弟叶凡。
而这他父亲收养的姐姐瑶止,却收归十九洲,占下三十六洲近半疆域,立千府帝国,号瑶止女帝。
“瑶止!”
脑海中浮现着那道倩影,叶凉握着茶杯的手都是有些颤抖:“我失去的,我终究全部会夺回来,包括你的命!”
我要你知道...
这天下,终究是本帝子的天下!
“听说,六小姐和南云王之孙穆恪的婚约已定,定在十年后。”
“十年后?那不是彼河神尊白洛水和擎皇的成婚之时,一般了吗?”
“是的呢,连日子都是一样的,六爷说,那一日好,也可沾沾神尊与擎皇的光。”
那两名老仆互相聊着。
“师父,要成亲了!?”
识海之中回念至陨落前,白洛水牺牲性命为自己挡去的一击,叶凉陡然捏碎手中茶杯,下意识道:“不能嫁给他!”
“哐当。”
在叶凉捏碎茶杯的同时,院落的进口处,一声药罐碎落在地的声音也是响起。
循声望去,那里两道素纱古装的美女子,盈盈而立,只不过,此刻的两人脸颊上都透着几分忧色。
在她们的不远处,一道身着一袭华贵黑衣,有着貂绒长袍加身,看似颇为英朗的高挑男子站立,那汤药似溅到了他的衣袍上,扰了那整体美感。
“穆...穆恪...”
如雪的脸上似有几分惧意,叶蓿凝的话语都有几分轻颤。
“不碍事,不过就是件衣服而已。”
穆恪手指轻弹衣衫,脸上噙着人畜无害的笑意:“只要蓿凝小姐,给我补一件即可。”
娇胸似重重的松了口气,叶蓿凝都来不及关心叶凉的伤势,只快速点着螓首,应允道:“好,我过两天便着人给穆公子送一件衣袍去。”
“我想,蓿凝姑娘是误会了。”
穆恪缓步走到石桌旁,拿起一杯茶,笑看向同样走来的苏希柔和叶蓿凝道:“我是让你给我补一件,但是我要的是你身上这一件。”
玉面微微一变,叶蓿凝目光微闪间,终是咬了咬银牙道:“那我明日便将这衣裳送去给穆公子。”
显然,她不敢得罪这位来北凉游历的南云王小世子。
“蓿凝小姐,又误会了。”
脸上笑意不减,穆恪看向她,语调平静而坚定:“我说的是,现在就要!”
“现在?”叶蓿凝脸色微变。
“不错,就是现在。”穆恪说道。
柳眉微微蹙起,那苏希柔尖俏的瓜子脸上盛着几分愠怒:“穆公子,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北凉王府,并不是你的南云王府。”
此刻的她,哪还看不出,穆恪就是要叶蓿凝当众脱衣,羞辱于她。
穆恪笑道:“我自然知道,这是北凉王府,我也知道这是北凉王府最受‘待见’的北竹院。”
如此说了句反话,他又意味深长的瞥了眼叶凉道:“所以,我才能听到某人,肆意的妄言。”
“只不过,我倒很想问一问,这不能嫁,是不能嫁给我呢,还是白尊不能嫁给擎皇呢?”
闻言,那苏希柔等人的脸色皆是不由一变,她们最担心的果然还是发生了。这穆恪,依旧是听到了叶凉的话。
此事,若是闹得了北凉王处,无论叶凉说的是谁,他都必定受重罚,而这一切只因为,她们北竹院无势。
“我脱。”
似咬了咬银牙,那叶蓿凝还未待众人反应,便快速褪下了那外在的衣裳,露出了那羊脂膏般的玉肩,以及那纤细如雪的美臂。
“真美。”
穆恪邪笑着,身子微微前倾,贪婪的吸了口她的体香,道:“继续吧。”
“穆恪,你究竟想做什么!?”苏希柔直接抱住了那娇躯微颤的叶蓿凝,看向他质喝道。
“我只是拿回与我这外衣袍等价的东西罢了。”
耸肩一语,穆恪手指伸出轻抚叶蓿凝的下颚,说道:“我想,蓿凝小姐也应该知道,我这件衣袍价值远超你身上这件吧。”
缓缓收回了手,他戏虐道:“还是说,蓿凝姑娘觉得用两件衣服来抵不划算,打算以身来抵?”
苏希柔被他的话语,气得娇躯轻颤道:“你这么做,对得起素潇吗?”
“我想,她并不会介意,我多收一个为她端茶倒水的小妾。”
穆恪说道:“不过,为了保险,我倒的确应该问问她先,顺便再去问问北凉王刚才某人话的意思。”
说完,他便故作提脚似要离开的模样。
“等等。”
娇喝住他,叶蓿凝素手捏的泛白,从牙缝里挤出来二字:“我脱!”
显然,为了叶凉的安危,她不得不如此。
“够了!”
猛地将带血的手掌狠狠拍在石桌之上,叶凉陡然起身。
他不顾众人惊讶的目光,将上身的衣衫褪了干净,露出了那纤瘦单薄的身子,道:“这些,都还给你!”
“凉儿。”“弟弟。”
快速的接过两名老仆递来的衣衫,包裹住他的身子,那苏希柔与叶蓿凝的脸上满是担忧和惊诧。
要知道,叶凉的身子骨本就不好,又在这雪地里这般解衣裸身,指不定会加重了病情。
“倒是好一处,母子情深,姐弟情重啊。”穆恪看得那身子骨被冻得瑟瑟发抖,还咬牙坚持着的叶凉道。
“穆少爷,怎么说我们也都是北凉王府的人,到时也会与你成为亲家,你就高抬贵手吧。”水妈心疼的求情道。
“本公子做事,哪轮到你这家婆来教训。”
脸色陡然一变,穆恪手掌狠狠的打在那被叶凉一掌却纹丝不动,只留下一个血掌印的石桌之上。
石桌直接开裂翻倒,茶水洒落了一地。
“老...老奴不敢。”
有了这般的震慑,水妈再想帮,也是不敢出头了。想来,若此地是南云王府,她便已经身首异处了。
苏希柔看得那显威震慑众人的穆恪道:“穆公子,你要的衣衫,都已经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穆恪似有所退让,说道:“其实,我也没什么别的要求,只是此前听说,大夫人绣技绝妙,所以,特想请大娘给我绣图一副,以做观赏。”
苏希柔暗自咬牙应允:“如此,过些时日,我便帮你绣一副。”
“不必了。”
伸手直接拿过掉落在雪地上的那一副长绣之图,穆恪嘴角挑笑道:“我觉得这一幅,便挺好。”
说着,他拿过绣图便毫不客气的朝前离去。
“等等...那是...”
苏希柔看得穆恪那未闻般离开的背影,终是选择了妥协,那抬起的素手,也是放了下去。
“站住!”叶凉喝语道。
“怎么?”
穆恪转过身,讥笑的看向那因喊喝,而疲弱的似染了风寒般咳语的叶凉:“叶兄莫不是经历了一场自杀,可修炼了?想要与我斗上一斗,将这绣图,拿回去?”
能够听出他话语中的鄙夷之色,叶凉明白,穆恪巴不得自己与其斗。
因为,如今的他,是个连炼体都未炼的废人。
在记忆之中,这身体的原主人,便是长期忍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不想拖累苏希柔二人,以及在体内封印的九首黑龙暗念影响下,投湖自尽,丢了性命。
只不过,这对救他上来的苏希柔二人,并不知情。一是他需要此身行事,二是这对母女对他真的不错,他不想再让她们受打击。
他要做的,便是做她们在这王府的依靠,改变眼前这凄苦的一切!
“你要,便拿走吧,凉儿不会与你斗。”苏希柔似担心穆恪胡来,率先说道。
“那就多谢大夫人,还有...”
似意味深长的看了叶凉一眼,穆恪说道:“我的好大哥,哈哈哈...”
说完,他仰头肆意而笑,放肆离去。
穆恪!!!
叶凉眼眸掠过一抹杀机后,他转而看向苏希柔,道:“娘,你放心吧,祖父寿辰,我会拿出更好的东西,让你送礼。”
这一幅万寿无疆图是苏希柔日夜绣刺以来给叶烈寿辰的贺礼,花费了她无数的心血,他怎能轻忍?
一念至此,他低头凝视着地上的素纱衣物,双拳微握而起:还有,姐姐的衣衫,我便要好好的‘赔’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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