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二年的初冬,宁波府意外的下了一场大雪。
白雪纷纷,天地茫茫。
孤零零的白色世界里,只有一辆牛车向着河西叶家的方向延伸着轮印。
车上的叶景拼命地咳嗽了一声,他一脸颓废,显得有些寒酸,倒是衣服洗得桨白,一尘不染。
一听到叶景咳嗽,坐在他身边的孩子连忙熟稔地从包袱里取出竹筒来,递到他的手上:“爹,喝水。”
叶景摆了摆手,没有接过竹筒,注意到孩子脸上的忧心之色,疼爱地看着孩子道:“只是偶感风寒罢了,不碍事。就要到了,等见了大父,要守规矩,万不可胡闹。”
“爹,我知道了,不胡闹。”说话的孩子眉清目秀,十一二岁大,眼中带着狡黠,他叫叶春秋。
此时,叶春秋心里在嘀咕:“不知大父是什么样子,话说……老爹已经十三年没有回家……”想到此处,叶春秋叹息,在他心里,自己的父亲简直就是一个传奇。
老爹年轻的时候就高中宁波府秀才,被祖父寄以厚望,用别人的话来说,叶家大少爷简直就是文曲星下凡,一篇文章,花团锦簇,在河西人的心里,那就是未来的进士老爷。
在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时代,这样有前途的少爷,想来联姻的人自是踏破了门槛,大父的眼睛都挑花了,最后倒是寻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小姐,本正打算结亲,谁晓得那个时候……卧槽……爹私奔了。
私奔的对象当然就是叶春秋的娘,而这个俗套的故事里,女主当然不是什么大门大户的金枝玉叶,而是出身贫贱,一个非常寻常的农家女子。
因为私奔,所以才有了叶春秋,可是过不了多久,叶春秋的娘却是因病撒手而去了。
此后,叶景并没有再娶,而是靠着在外头给人代写一些书信,将叶春秋拉扯大。
现在……叶景终于决定,回家!
看着一脸颓唐的老爹,叶春秋心里只是摇头。
叶春秋的故事很简单,他原来并不属于这个时代,上一世的自己,也早早没了母亲,只剩父子二人相依为命,不过却因为缺少母爱,所以上一世的叶春秋可谓混账到了极点,屡屡让望子成龙的父亲失望,结果父亲临死,自己还在外头快活逍遥,等到他幡然悔悟,这才发现子欲养而亲不待,不但自己的人生一塌糊涂,更是留下了永远也弥补不了的悔恨。
穿越在这个叶春秋的身上已经有三年,因为有个总是为自己遮风避雨的父亲,日子倒是过得不错……呃……虽然穷了一些。
再往前行了几里,一座大宅便现出了轮廓,叶景坐在车辕上,又是咳嗽了一声,眼睛眯了起来,带着感伤的眸光看着那座似曾熟悉的大宅,他叹口气道:“春秋,为父十三年前带着你娘走的时候,心里就暗暗发誓,这一辈子都不再回来,可是现在却非回来不可,是因为你年纪大了,跟着为父在外生活不易,为父在你这个年纪就已经参加了县试,当初你大父曾对为父说过一句话:‘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现在同样的这句话,为父送给你,要争气。”
“哦。”想到读书,叶春秋一脸的郁闷,上辈子的叶春秋就讨厌读书,来了这里,似乎也躲不开这个命运。
不过……老爹是个很执拗的人,若是不固执,当初也不会只认定了他娘,便惊世骇俗的玩私奔了。现在父亲为了让自己有一个读书的环境,不惜带着自己回到叶家,这份殷切的期望……让叶春秋感觉有点沉沉的。
叶春秋不敢让叶景看到自己心里的抵触,索性躲在车辕的另一边拢着袖子发呆。
“叮……”一个声音在自己脑中骤然响起,接着是机械性的女子声音:“叮……光脑启动。”
光脑………
叶春秋愣了一下,前世的记忆涌上心头。
叶春秋穿越之前,在父亲死后,人生到了最低谷,就在那时,他索性横了心,参与了当时某个神秘的实验计划。
所谓的实验,便是将一个号称纳米材料的‘电脑’注射入他的头部,据说融合了最新科技,那只有发丝大小的‘光脑’,能够植入人脑之中,可以随时通过意念唤醒,而其承载的资料,可谓是包罗万象。
卧槽……
叶春秋心里不禁被一种失措的喜悦感取代。
光脑居然还在。
这玩意……叶春秋太明白它的价值了。储存在自己脑海中的光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宝库啊,只要自己需要,甚至可以直接查阅出制造玻璃的数十种工艺。更不用说各种化学分式,甚至不知多少的古今中外文献。
这意味着什么?
叶春秋转了个念头,搜索了八股文的关键词,脑海中立即数十万篇的文章涌出来,叶春秋吓了一跳,为之咋舌,我去……叶春秋的小心肝在颤抖……这尼玛……
这岂不是说,古往今来的任何资料,只需自己转一个念头,就可浮现在自己的脑海?
叶春秋用眼角偷偷地看了叶景一眼,发现叶景的视线只是在那叶家大宅方向,没有留意自己。
叶春秋不由在心里吁了口气,自己的光脑,理应没有人发现,这样才好。
两世为人的叶春秋,当然明白保守这个秘密的重要性,更不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让人察觉到异常。
牛车终于停在了叶家府门前,青砖白瓦的大宅此刻已被皑皑白雪覆盖,唯有那檐下的‘积善人家’的匾额描金的红漆依然鲜艳。
一个老门子拢着袖子巍巍颤颤地出来,当看清从牛车上下来的人后,嘴被张得鸡蛋大,他看着叶景,最后吃惊地喊出一句话:“大……大少爷……大少爷回来了。”
叶景背着手,眼眸中透着笑意。在叶春秋的眼里,老爹的眼睛总是透着这种友善的忧郁,不过叶春秋觉得老爹这不露声色之下,心情一定是冰火两重天吧。
好吧……躲在他背后就好。
宁静的宅院被惊动,就仿佛白雪茫茫之后突然开了春,万物都复苏起来。
叶春秋随着叶景绕过影壁,穿过月洞,最后进入了叶家的正堂。
正堂很宽敞,这里早已或站或坐着许多人。
众星捧月一般坐在上首的,当然是叶春秋的大父,也就是叶景的爹,叶老太公。
叶春秋小心翼翼地看了叶太公一眼,陡然觉得事情没有这样简单了,叶太公的脸上分明是杀气腾腾啊,哪里有父子相聚的喜悦?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像足了一尊庙里的怒目金刚,叶春秋很想把叶太公的样子画下来,逢年过节的时候连买门神的钱都省了。
侍立叶太公两侧的,则是两个年纪和老爹相仿的人,年纪大一些的头戴纶巾,显然是个有功名的秀才,他脸上带着笑,不过落在老爹身上的眼睛,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这就是二叔吗?
至于三叔,脸色很苍白,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的样子,连眼睛都是无精打采。
再边上,就是府里的一些妇人,还有几个和叶春秋年纪相仿的孩子了。
这么一大家子啊……好复杂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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