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其后生命有它极为诡异和严肃的轨迹,坎坷崎岖,一如那陡峭风波岭。一兜一转,悄成空。是好是坏篮子实难以一言蔽之。
可篮子此后一生都心心念念的童真童趣,至此遏然而止。
这是一个日后无法弥补的遗憾:岁月之丝低低的游走,篮子迫不及待的往去路奔去。但她那难能可贵的快乐童年,却永远遗留在了自己熟视无睹的来路之上。
细想来,她也曾如水,也曾如玉,如这妩媚的新春秀色,如大伙儿嘴畔轻挂的笑容。
(我也曾是——大伙儿的开心果;我也曾想——就此一生无忧无虑)
(但其实没什么,不过就是,你不得不手挥目送,和自己快乐的童年就此诀别:快乐无忧的那个小可人儿仍在原地,你却已渐去渐远)
快乐与童年,在这一刻,不管篮子愿不愿意,都全部遗留在叫过去的那个扁平时空了。
那一刹那顷。篮子泪流满面。
篮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它,看它是如何由立体慢慢变得扁平,更渐渐缩结成点。
或许,随着时间慢慢过去,此刻她似笑非笑出水的泪,终有一天会凝结成珍珠。
老道士的话语和那纵鹤飞离时的暧昧一笑,揭幕了其后篮子生命轨迹的艰涩,她似乎竟需要花一生的时间去与那不堪的命运斡旋!
此时篮子站在悬崖边上静静观感。
她想从他离开前这良久的伫立中寻觅到若干他诡异一笑的因缘。
篮子找不到。她只感受到了一种奇特的矿物气息,隐晦,无名,游离,似乎一旦脱离神识封锁便会随时会主动逸走。
这必然是那神出鬼没的地母暗晶了!篮子冷笑,她岂能容许它轻易逃逸,任这不稳定的、无法把控的状况出现在自己身上?
篮子像一把弓,迅速张开,渐渐的满了弦,绷紧着,冷酷的神识像箭矢一般,遥遥而牢牢的锁定了这游离的矿石气息。
它竟似一个受了惊吓的困兽,葳葳蕤蕤的卷缩在峭壁石墙深处,丝毫不敢动弹。
此时篮子因为长时间跟随牛鼻子老道身后,已然远离家族诸人。
直至子午初时,篮子的父母才火急火燎的找寻到她,他们一把将她搂进怀抱里,眼睛红肿,泫然欲泣。
但篮子笑了。
便当如此。此生此世,必不让自己不情愿的东西左右了自己的生命,一如这想摆脱自己神识控制主动逸走的诡异地母暗晶。
其后尾随而来的族人们,缒绳直下,足足花了两个时辰,终于在悬崖峭壁中,慢慢掘出一个深邃的巨洞,采出了足足一斛这种闻名遐迩而难得一见的名贵异矿。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之前大费周折,不意却在此地轻而易举的得到地母暗晶。
家族众人大喜,莫不振臂高呼,欢声雷动。他们把篮子轻轻的抱起来,轻轻的抛向空中,接住,抛起,连续九次。
这是一个庄严的仪式。
这是为家族做出杰出贡献的大功臣才配享有的莫大尊荣。
此时正值夤夜时分,浓露堪凉,一群人作鸟兽散,慕家的羔羊一般,折返风之陌主城。
高高的潜龙山山脉,照旧在众人身后静默地肃立着,俯视着周遭低矮的山山岭岭,看着山脚下蝼蚁们来来去去。
忽而流光转,忽而人面非。
山脉沉静依旧,这种默默无语的端立最美丽也最可怕,河流山川在这种亘古的端立姿态里万载未见消沉。
可山脚下那卑微的来来去去的蝼蚁们,繁衍了一代又一代,他们一个个哭着来,似乎昨日才嗷嗷待哺,转瞬间又告快皓首白头,在别人的哭声中,溘然长辞,撒手而去。
常人的一生,不过数十个春秋起起落落,岁月里的诸事诸物,此消彼长,更迭不休。
这一夜。
当蓝氏家族诸人,兴高采烈的提着那罕见的地母暗晶,全然从这大凶之地低首敛眉徐徐退去。
那静寂的峭壁之上,却忽然袅袅的升起了黑白黄三色异光,由淡而浓,然后层峦尽染,辉映得山巅都熠然生辉,竟似乎有几分莫名的天地异宝横空出世的气象。
直至天之将明,那三色异光蓦然收敛拢合,在潜龙山脉之巅轻轻晃一晃,清风徐来,和缓一荡,便消失于无形。
清风过处,异光陡然消失,那山巅之处,空间竟像平静的湖面一样,转眼间泛起了极其细小的波纹,微微荡漾了几下,才又慢慢的平复。
一切的一切,仿佛不过一场轻细而无可捕捉的浪拍云崖。起不知所始,去不知所踪,杳无声息……
其后回到风之陌,家族众人只用了一小部分的地母暗晶,便炼制出王族悬赏所需的怯阴丹。
至此,那风之陌王族的一等悬赏任务终于达成,家族得到了巨额的赏金,并且利用剩余的地母暗晶炼制了大量的神兵诡器,极大程度上壮实了整个蓝氏家族的底蕴。
由是篮子便成了名副其实的超级无敌小才童。
灵药之搜神手。他们美曰其名。
但篮子并不开心,比起做所谓的大功臣,她更羡慕的是自己的小师兄花错。
他在她浑浑噩噩,独自游离山脉之巅的这几个时辰,挥网霍霍向山野,赫然逮住了那条令他十分迷醉的雀舌蜥蜴,外加一对大烈火鼯鼠。
他总是那样自由自得自非凡,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她虽成了所谓家族大功臣,却似乎就此一生沉默寡淡,郁郁不得志。
果不其然,其后足足一年,花错那三只新捕的怪异宝贝大发异彩,一举击败了篮子的金甲麟虫,使他蝉联了整整十届的小伙伴们之间的宠物大赛冠军。
他成了小伙伴们中间的楷模。
自此花错那洋洋得意的样子,趾高气扬的,说话铿锵有金属声,走路时脑后小鞭子使劲儿一甩一甩,都快要翘上了天。
不过,小师兄自得猖獗是因为有他自得猖獗的本事。篮子最喜欢和他一起玩儿。
和他一起的日子,她总是觉得欢喜无限。但那些自己心里欢喜的日子,怎么总是乍起乍落,总是好快好快的便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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