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其后生命里,有一个微妙的觉知错位。篮子不懂,也无法懂。
篮子渐渐开始变得疑神疑鬼,总觉得此身已非己身:自己的身体或许是被那狡诈的邪灵所附着了,身体里面,不知道多深的内里,必然藏着未知莫名的妖魔鬼怪。
她身体里那倏地狂飙的幽微通灵之力,一旦开启,似乎便告自行日益蓬勃旺盛,怎么都压抑不住。
源自身体的力量,竟需要身体和意志来日复一日的合力抗衡!这是何其荒谬的事情!
但它可以帮助她的家族在山林里更快的搜索到所需的珍贵药石。
如果这样折合,这倒是显得不好也不坏。
但篮子极不情愿自己因为它而变得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极其不情愿。
可她却又分分明明因为得到了更多的和父母一起外出游历的机会——当然,相对跟随父母外出游历,她甚至更渴望能够一个人独自出走,自顾自的把控这副内有诡异的自己的身体。
只要篮子愿意,每一次外出寻觅药石的行动她都可以参与。
这显然是别的孩子,甚至连她的小师兄也无法比拟的。
篮子只是想自由一点,顽皮的孩子一般,意欲独自去那纷繁复杂的世间探欢,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趁时间还来得及,趁生命还在,趁自己还是自己。
自潜龙山脉回来,篮子似乎总有那么一个直觉,说不清道不明的,本能地去惧怕。
无缘无故的,惧怕有那么一天,连自己在也控制不住体内这诡异的力量。
说不出因由,只单纯是怕。
显而易见的事情:人之所以敬畏天地和鬼神,不过就是因为:未知,莫名,非自身见识所能理解,非自身能力所能控制。
这诡异的好与不好,当真是年幼的小篮子心里最大的问题。这十分十分的矛盾,内心世界里,好与不好的两个念头掐来斗去,自己和自己的角力,真是累人。
后来篮子几经思索,终于有了对策:如果单凭自身意志无法与这诡异抗衡,何不强化这身体,多练学几项武技以及多进行一些淬体方面的训练?
这样或许便能够增加对自身的控制?甚至可以分散对幽微之能的注意力?
但其后事实证明,这只是篮子的一厢情愿罢了。她似乎忘了,当身体素质强化,身体里面蕴含的幽微之力自然也随之强化。
但此时此刻,一叶蔽眼,作为一个十三龄孩子的篮子,显然已经无法顾及其它。
在这个划分灵质和灵体天赋修炼的大陆上,所有的修士家族都格外重视幼儿素质和灵质的培养。
小娃娃初临人世,思想无邪,肉身朴素纯洁,宛若白纸。这个年龄,他们身上具备的可塑性恰好是人这一生之中最强的时段。
故此说,其时篮子虽然只是十三龄女孩,却几乎已经在学堂里习完基础文化课,身上更已经颇具灵质天赋修为根基。
但此时她猜想,其实打自自己出生,自己的肉身内里,便已经不是那么的无邪。只是世人都看不到而已。
有句话说得好,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有些东西,与生俱来的,是不是可以说它甚至比人世更早?
先天潜伏的东西,是不是就比任何的后天的修炼更早利用了人的可塑性?一如自己身体内的不祥?那股诡异的幽微通灵之能?
蓝氏家族作为风之陌望族,极其擅长刀法和提纵术,在远远近近的修士家族中都颇有名气。
家族里招募了很多的外乡刀客,篮子认识的长辈中,自然有的是使刀好手。刀乃百兵之王,王者,掌霸气也,以雄浑、豪迈、挥如猛虎的风格而驰名,显示出来的是一种猛烈和决绝,讲究的就是以力破巧。刀用途广泛,又不失霸气。
但此时她最想要学习的却是剑术和淬体之术。
虽说技多不压身,但她自然也知道,艺多不养人。
篮子固然欣赏刀的刚猛决绝,却更喜欢剑的精奇。剑为短兵之长、百兵之君,精巧优雅。造型优美,招式迭逞;动作轻盈潇洒,韵度自如;步伐轻灵稳健,敏捷多变;剑法规整清晰,强调身剑协调。
是因为简单和复杂的比对。
剑道成了她心目中的应务之急。
剑道更讲究控制技巧,可以更好地转移自己的神思。
篮子的小师兄花错,素时虽然喜欢研究稀里古怪的奇门淫巧,深入浅出,翻来覆去的钻探,但武艺上他喜欢枪棍。他喜欢简单直接的力量。
“剑一人敌,刀十人敌,棍百人敌,枪千人敌人。”
一寸长一寸强。
花错认为,枪棍法更具威力,且略微简单,易变,集攻防于一体。
打自从淘金堡回来,篮子开始充分利用自己那“大功臣”之名的便利,耗费心思,把家族整个藏经阁翻了个遍,却见其中各色刀法秘诀和提纵之术比比皆是,唯独只得一本薄薄的鹊舞剑谱和一本更薄的普华炼体术。
好吧,篮子只得自我安慰,书籍虽少,但贵在精专,况且书中所描述功法,恰有其妙处。
是夜月色如水,庭院安静。
幼小的小篮子仍固执的手持长剑,对着那薄薄的鹊舞剑谱,一招一式的按图索骥,把剑舞得虎虎生威,居然也有板有眼,有模有样。
这剑谱记载的剑法轻灵多变,动静、缓疾、升伏、进退、刚柔、轻重、伸缩、起落,以及移步换势等动作轻灵飘逸,恰似鹊鸟翱翔。
鹊势之变化,极尽轻灵的能事,趋避自如、千姿百态。
剑之招式亦是颇得其名,以击、刺、格、洗、劈、砍、撩、提、抽、带、崩、点为主,每一击,都精巧无比,篮子提剑挥洒,仿佛一个长夜不眠的小精灵,于月光下倏忽飞舞,翩跹跳脱。
直至中宵,风露渐浓,她才在父母的强令下转身回房。
回到房中,篮子默然静坐,拿起那本普华炼体术,依样画葫芦,暗念“以灵入体,自足而首,徐而渐进,焚而灼之,次第凝敛,以致普华……”将经脉内的灵气缓缓从双脚脚趾灌入,再服下预先备好的焚灵丹,使灵气在血肉骨骼中缓和燃焚。
反反复复的输入灵气,如是千遍万遍,她但觉足趾头剧痛异常,直如万针攒刺,几不可抑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