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寨是个三流山寨,在边疆这片荒无人烟的地方,也勉强算得上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而对于这些落草为寇自称绿林好汉的人来说,此地算得上世上唯一容身之所。
战争,不过是身处大城的权贵之人口中在青楼酒馆的每日谈资,但对于这些身处边疆的普通百姓来说,每一次两国摩擦,便是一次掠夺,一次灭顶之灾。
从没有人在乎过这些人是否真想造反,为何要落草为贼,在这个乱世中,命如蝼蚁般轻贱,但是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权利。
夜已深,宁不凡走出二当家给他安排的房间,说是房间,其实也只是几根木材搭建起来的简陋营地。
青衫男子缓缓走来,他没有睡,他看了父亲今天的那封信,心中震动,上面只写了一句话:“此人不凡,或是天机榜首,不二之事,劳烦此人出手,举手之劳。”
他睡意全消忍不住在营地外面徘徊,远远看到这位贵客宁公子走出门,便不假思索的走了过去。
“二当家,竟有雅兴出门赏月?”宁不凡说话时,头仍抬起望着半缺皎月。
“望断惆怅云渐碎,白玉半掩人憔悴。”二当家吟了句诗句,抱拳向宁不凡:“宁公子可是天机榜上那位?”
“哦?我十步一杀宁不凡的名号已经人尽皆知了吗?”宁不凡眼光平静,含笑问道。
李三思心道,果然父亲猜测无错,此人正是那位天下皆知的天机榜首麒麟之才,虽早有预料,他还是难掩眼里吃惊之色。
“求宁公子救我清风寨大当家!”他咬牙跪地。
“男儿膝下有黄金,起来吧,我宁不凡只是个傻子,且不说我刚出柳村毫无人脉,只说你我交情也并不熟络,为何要答应你无理之请?”
他上前扶起李三思,口中虽在推辞,却也暗自盘算,这似乎是一个收服此人机会。救个人而已,凭借姜格天风公主的面子,救一个匪人,还是有得商榷的。
李三思果然是聪明人,他听出宁不凡话外之意,你我并无太大关系,却让我救人,实在过分。
他咬牙说道:“宁公子若是能救我清风寨主,我李煜从此刻起唯宁公子马首是瞻。”
“好说好说,”宁不凡一把拉起不肯起身的李三思,调笑道:“我不要你唯我马首是瞻,你也不必奉我为主,只要你与我结拜为兄弟,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我自会竭尽所能还你之愿。”
“当真?似我这般身份若与宁兄结拜,怕是污了宁公子身份。”他开始极为惊喜,随即又想到身份之差,为难起来。
“这世间没有真正身份低贱之人,只有自认低贱的庸人。”宁不凡神色严肃佯怒道:“我与李兄一见如故,惺惺相惜。为何就不能结拜为兄弟?”
“如此......李某却之不恭!”他震惊宁不凡能说出这等话语,更感激宁不凡并不轻贱于他。
“你我结拜为兄弟,我年纪小便拜你为兄,今日那位名唤叶辰之人,也是我的结拜兄弟,你自然也要拜他为兄。”
“敢问清风寨大当家的出了什么事,让你如此不惜己身?”
“寨主名为李不二,以清风为号,江湖上人称他为夜猫李,前些天寨主身在江南繁华之地游历时忽然失去消息,我心急如焚,派人四处打听,这才知,他似乎是遭了暗算,被那些无用的官府兵丁抓捕关押,此时正在送往万京途中。”
若是万京,那便无事,他正要去万京城,此事顺手解决就是。
两人又闲聊许久,宁不凡开口道:“今日天色已晚,二哥暂且先去歇息,明日你我出发后再细细商量救人之事。”
躲在暗处观察的叶辰一个踉跄,这才过了多久,我又多了一个结拜兄弟?以这厮逢人便一见如故拉着人家结拜的性情,怕是不久之后他的结拜兄弟要遍布整个大陆。
遇人不淑!我真是错信了那厮!司涯兄,害我不浅啊!
残照半倚,月色微亮。
二当家倒也细心,知道女子极爱干净,于是吩咐张三李四二人准备了两人合抱才能丈量的沐桶,还贴心准备了换洗的女子衣裳,虽不名贵却极为清雅。
姜格正在屋内沐浴,她褪尽衣衫,大片雪白晶莹肌肤裸露在空气里,脚尖小心翼翼接触水面,水温合适,于是她慢慢半躺在宽阔的木桶里,一缕寒风出来,不禁打个寒颤,连忙将身子半靠着热气的木桶,深呼口气,闭目沉思,舒缓着这些日子身心的疲惫。
“嗯.....”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湿漉漉的青丝搭在酥胸,她低眉扫了一眼忽而脸颊羞红,双腿紧紧靠拢,素手轻抚秀发,心中想着的是这些天的遭遇。
她从万京城万里而来,到这荒芜的两国边疆,入柳村,寻宁钰,出来,遭遇伏击,逃亡时叶辰忽现,遭遇绿林匪盗。
她本以为那位天机榜首宁公子,是个儒雅俊俏随口咏诵便是千古名句,胸怀乾坤,智计双绝的天下第一才子,相处过后才发现,他竟是一位,梦想着要当山贼王的热血少年,怀揣木剑,却也只会舞弄一些奇奇怪怪清池剑法的不入流剑客。
“噗嗤”想到此处,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后她又模仿出宁不凡的语气,严肃低声道:“我有一个梦想,我是要成为山贼王的男人,总有一天我会让全天下的山贼都知道我的名号,若干年后,后人都能提起津津乐道,十步一杀宁不凡这位站在山贼顶端的男人,他将他的所有宝贝都藏在了大山深处!去吧,年轻人,去成为下一个山贼王!”
“哈哈……”她拍打水花,乐不可支。任谁也想不到她就是那位,平日里安静淡漠的皇族公主。
第二天,日出破晓。
二当家李三思身边跟着张三李四,以及被称为华神医的须白皆半的老者。
张三李四二人身上各挑着一个扁担,华神医手捻胡须,笑容满面。
“江北城现已戒严,城中禁马,城外十里更是驻扎着巡逻将士,若是三位贵人在江北无熟悉将领,还是得暂且舍弃马匹。”
他指的是昨日宁不凡三人来清风寨时牵的两匹玄甲黑马。
姜格听到二当家这番话,想到那个看着她长大,虽不言苟笑,却待她极好的胡将军,心下一黯,强颜道:“二当家不必忧心,我到江北城后,自有信物可保此行安然无恙。”
李三思也是极为聪明之人,他明白了此话深意,看来这位女子必定是身份极为高贵之人,虽不知具体身份,但此行救下大哥看来是极有希望。
他最后深深看了眼打着哈欠脸上布满困倦之色的宁不凡,心中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清风寨离江北只有数十里,半日可到,一行人越过斜道山口,穿过一片荒野,荒草戚戚。
叶辰百无聊赖,随口问道:“李兄,边疆荒芜,缺粮少人,为何那些小村百姓不在此开耕种田?也可保衣食无忧。”
一眼望去,此地杂草丛生,几乎遮了前行道路,李三思听到此话未作应答,反而沉默不语。
宁不凡摇摇头,这些练武的果然都是些头脑简单之辈。
那位华神医苦笑道:“几位小友有所不知,十数年前,我清风寨一应众人和山脚那无名小村寨,都是自这里迁移而去。”
“兵灾,劫掠,锁关。”
李三思自嘲笑笑,沉默良久后说出了这六个字。
叶辰摇头叹息:“这世道不知何时才能真正太平。”
不可知之地从不插手俗事,仅有的入世行走也只是自尘世历练之后重返祖地,他虽也有侠义之心,一己之力却也难以改变世间大事。
“我父亲曾跟我讲过,这世间最了不起的看似是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实则却是掌控朝堂的各大世家。若不将世家豪门彻底铲除权柄,不尊寒门子弟,不为民间百姓开智,这个世道,永远不会改变。”
宁不凡脸上浮起诚恳之色:“诸位不必为此忧心,皇族为掌控天下,不会真正开启民智,世家为掌握真正权柄,也不会允许寒门子弟与他们同坐一堂,世道这般艰难,此后多年,也不会真正改变。”
别努力了,放弃吧,躺着当个咸鱼,他不香吗?世间是个被规则束缚的囚笼,也是一座遍布天下的棋盘,倘若不是执子之人,也没有掀棋盘的勇气,老老实实遵守游戏规则,这才是活命之道,父亲跟他讲过,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人的生命。
几人听到这话,心中仿佛有根小幼苗扎进心里,生了根,不知何时才能真正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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