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了。
终于到了这一刻。
然而,就在长孙皇后鼓起勇气,准备迈出步子踏上渡酒肆之时,她的脚在半空停滞了。
李世民能够清楚感受到长孙皇后身体僵住,搀扶着的手在微微颤抖。
“我没有爹娘,果然凡事都得靠自己啊。”
短短的两句话,却像是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在长孙皇后的心脏。
十月怀胎。
那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亲生骨肉。
她能听出李安之歌中的无奈和自嘲。
这一刻,她终于知道,为何陛下千叮万嘱,让自己不要相认。
便在这时,船帘被掀开,白衣少年映入眼帘,丰神俊朗,面如冠玉。
眉宇间携着几分英气,可尤其是那双眸子,简直跟二郎当年一模一样。
“老李来了啊。”李安之笑呵呵地打招呼,随即看向他身旁的长孙皇后,“这位就是令夫人了吧。”
老李,令夫人?
这怎的叫二郎就如此亲切,唤我便疏远了。
长孙皇后心中失落,猛地开口,“叫娘···孙姨娘。”
李安之蹙了蹙眉,心道,这老李的夫人看起来如此端庄大气,咋喜欢一惊一乍的。
心里面虽这么想,但李安之绝不敢怠慢,又行礼,“孙姨娘好。”
“外面天寒,进船说吧。”
这一声娘叫长孙皇后喜欢极了,连忙扯住李安之的手道:“好好好,好孩子,你这些年过如何?有没有受人欺负?”
“是不是缺钱了?”
“怎么生的这么瘦,是不是不好好吃饭?”
“还没找娘子吧,年龄到了,姨娘帮你物色一个。”
卧槽啊!
李世民脸皮直抽抽,急忙给长孙使眼色。
李安之看着孙姨娘满脸关切,心里暖暖的,再看看一旁表情古怪的老李。
总觉得不像那么回事儿。
这孙姨娘生得这么好看,咋就看上老李的?
看来老李是有钱啊。
肥羊!可宰!
李世民狐疑的看着李安之,心中不解,“你怎地这般看我?似乎是···馋和嫌弃?”
李安之一本正经道:“老李啊,有钱真好啊。”
“咳咳咳。”李世民嘴角狠狠地扯了扯,要不是看到长孙皇后眼中护犊子的光。
他不介意现在就给他脑袋上来一巴掌,来一个‘大义灭亲’。
进了船舱,此时渡船还没客。
说来也是,大早上的谁会来吃酒?
“你这小店开在船上,倒还是挺暖和。”船舱内,炭火早已被李安之起的正旺,热气腾腾。
眼看着李安之把船帘扯紧,长孙皇后慌忙道:“唉你这孩子,怎么烧炭要把船帘遮上,危险着哩。”
古时的木炭是不全部燃烧的,易产生一氧化碳。
所以长孙皇后的担心不无道理。
李安之笑着指了指一根通往船篷的外的铁质烟囱道:“有这东西,那些废气都被排出去了,没事的。”
“你们先坐着,我去给你们准备酒食。”
说着,李安之便掀开船帘往船尾走去。
长孙皇后急忙起身,“我来帮你。”
好不容易见到孩儿一次,她自然要好好看看。
李安之也没拒绝,多个人打下手总是好的。
“会扯面吗?”
孙姨娘摇了摇头。
“会和面吗?”
又摇了摇头。
这。。。
啥也不会你来帮什么忙啊。
李安之万分头大,只得指着一旁的熟羊肉,“撕一下羊肉总会吧。”
“会会会。”孙姨娘盯着李安之,满眼慈爱。
李安之点头,从瓷盆里舀了一勺面粉。
加水,和面。
不多时儿,面便和好了。
动作娴熟,落在孙姨娘眼中,却让她没来由的有些揪心。
这些年,这孩子就这么过来了。
想我堂堂大唐嫡长子。
未来的储君。
本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心头酸楚。
“孙姨娘,这羊肉你咋还没撕开?”李安之回过头,正看到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孙姨娘。
“哦哦哦。”长孙皇后如梦初醒,慌慌张张便要动手。
“算了算了,你在一旁看吧。”
李安之叹口气,摆摆手,他算是看出来了。
这孙姨娘是五指不沾阳春水的主,还不如自己来。
长孙皇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安静坐在一旁,看着李安之忙活。
踟躇片刻,长孙皇后轻声开口,“孩子,这些年受了不少苦吧。”
“你···有没有想过你爹娘?”
李安之低着头忙活,随意回答:“还行吧,之前有李福跟着打点家里,也没吃过多少苦。”
“哦,李福是我家老仆,前些日子去世了。”
“我这人最吃不得苦,所以自己把自己也照顾的挺好的。”
“至于爹娘,小时候我被人骂没爹没娘的孩子,那时候倒是很想他们。”
“可是现在大了,又觉得从来没有见过的人,陌生人而已,那份思念,就淡了。”
李安之笑了笑。
“孙姨娘,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在西市棺材铺子定了口棺材,就是怕哪天万一自己死了没人收尸。”
啪啪啪。
长孙皇后伸出秀手在李安之身上拍了拍,眼眶有些红了,“你这孩子怎么能说这么晦气的话。”
若不是强忍着,怕是泪珠这就要落下来了。
李安之笑道:“我开玩笑的,孙姨娘你别急啊。”
“我还没成亲哩,可舍不得死呢。”
一说这个,长孙皇后突然认真起来,说起来谌儿也到了要成亲的年龄了。
虽然不能立刻相认,但若是能寻一门亲事,最起码谌儿也有人陪了。
“说,谌···孩子,这长安城你看上哪家闺女了?你孙姨娘给你做主了。”
只要是谌儿看上的姑娘,我亲自登门牵线,我倒要看看谁敢不愿意。
“那就长乐···”
啪。
李安之脑袋挨了一巴掌,长孙皇后拍的很轻,就像是训斥自家孩儿,“皇室的女子不行。”
天底下哪有自家兄妹成亲这一说?
李安之瘪瘪嘴,刚才还吹牛皮呢,现在一提到皇室就怂了吧。
当即摆摆手,“算了算了,像我这种一介商贾,哪有姑娘看的上我啊。”
长孙皇后哭笑不得,没好气道:“你姨娘倒觉得这长安上下,没有几个配得上你的。”
“不扯了,面好了,估计老李等着急了都,咱们端过去吧。”李安之笑道。
长孙皇后也没细问,只是心中暗暗决定,明日就去这些个世家大族帮谌儿谋一桩婚事。
李世民此时正就着几碟小菜,独自饮酒。
抛开父子重逢的喜悦,那句‘长安的寒冷还有些时日’就像一块石头,压在心头。
李安之说出此言时,表情凝重,并不像是说笑。
况且,当着杜如晦的面,想来他也不敢拿国运说笑。
今日正巧杜如晦不在,一定要问个清楚。
李世民的心,渐渐悬了起来。
去年大唐接连受灾,整个大唐收成不多,再加上为了安抚民心,调低了赋税。
国库的粮仓几乎见底,可撑不了太久。
倘若真的这个冬天还很漫长,那当真是国难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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