楷笔点墨,轻触于宣纸之上,素手翻动勾勒出线条。换笔,上等的羊毫笔染取上等的云水墨,过水,轻磕两下毛笔水珠落入笔洗之中,晕染上色,最后顿笔蘸少许淡墨,点皴阴面,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收,凌时月把笔一扔,掐着腰看着自己新设计的襦裙很是满意。
在一旁等候多时的泠月,上前俯身低着头道:“娘娘,查出来了。永秀宫里住着的是皇上身边的大宫女,已伴君多年,上个月刚住进永秀宫,已怀有身孕。”
凌时月继续看着画,眉头微锁,“这裙子,红色的不好看啊!泠月,让云裳阁给我做的时候,各种图案各种颜色的各来一套,不要红色的。”
“那永秀宫?”泠月道。
“又不是我搞大的肚子,不管。”
泠月默默收起桌子上的画,默默地退下。小姐这是要发怒啊,虽然小姐行为乖张,但举止绝不粗俗,怎么能说搞大……肚子的浑话,怕是要掀起血雨腥风啊。还是走为上计!泠月用起轻功,一串小碎步跑远了。
凌时月呆坐在椅子上,没注意到已经跑远的泠月,突然猛地一跳,站了起来大喊了一句:“泠月。”
泠月早就跑远了,怎么听得到。闭月被那声大叫吓了一跳,从卧房跑来,“娘娘,怎么了?”
“你快去把我的红色的衣裳收起,让泠月卖掉,快快快。”凌时安焦急地说。
闭月睁大了眼睛,“都卖了,新做的春装也卖了吗?那套妃色的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也卖掉吗,那件裙子多好看啊,而且红色衬着娘娘娇媚可爱……”
“我是勾栏院的姐儿啊,娇媚可爱,穿着红色的衣裙勾引谁啊?”凌时安大叫道。
“是是是,我这就去。”闭月连忙跑到卧房收拾衣服,凌时安抱着手盯着闭月收拾,好像生怕闭月少拿一件。
闭月也是惶恐不安,自家小姐一直对下人很好,对自己和泠月两个大丫鬟更是亲如姐妹。这是怎么了,大声训斥,还不放心的盯着自己干活。
刷刷刷,闭月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收拾,恨不得用上内力。好不容易收好,闭月抱着包袱一步跨到门口,“娘娘,你午休,我把衣服给泠月送去。”说完,关上门一溜烟跑了。
凌时安向后一躺,倒在床上。滚了一圈,用被子包起自己。眼圈一红,眼泪流了下来。他是帝王,身边站着的不会是我,一生也不会只有我。他会抱着其他女人,疼爱其他女人生的他的孩子。凌时安拍着自己的胸口,想拍散心里那郁闷之气。越拍越用力,眼泪也越留越多,最后抱着被子嚎啕大哭。
鸡鸣晨晓,闭月轻轻地敲了敲门,轻声问道:“娘娘,要梳洗吗?”
“起吧。”声音有点沙哑,有点虚弱。
闭月推门一进,咦,没砸东西。她望向床榻,层层纱幔之中,小姐背对着自己看不见情况。闭月带着宫女进去,放下洗漱用品,宫女走出卧房关上房门。闭月支起纱幔,拍了拍上床的人,“娘娘?”
凌时安转过身,闭月吓了一跳,“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凌时安整个脸都是红红的,眼更是肿的惨不忍睹,一双灵动的杏眼肿的只剩下一条缝了。
“没事,你把床铺换了吧。我去洗漱。”凌时安走下床,洗脸漱口。
闭月收拾床榻,这是哭了多久啊,被子一半都湿了,怪不得小姐脸肿了,眼肿了,嗓子也哑了。
洗漱完毕,凌时安从妆奁里拿出梳子,坐在铜镜前梳着头发,脸不红了却异常的苍白,“闭月,今年是历庆几年啊?”
“嗯,历庆十四年十二月十五日,过了年,娘娘就十五年了。”闭月回道。
“你还记得我娘是什么时候走的吗?”
“夫人?大约是十年前吧,奴婢记得当时娘娘你才五岁,奴婢才七岁。”
闭月收拾完床铺,又替凌时安梳头,她接过凌时安手里的梳子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夫人死的时候,娘娘哭着稀里哗啦的,也不吃饭,也不喝水,后来还是皇上来看您,把您接进皇宫,您才慢慢变好。这一住都有十年了。”
十年了,凌时安还记得那些懵懂时光里,母亲对自己的教诲,她说女子一定要为自己留下后路,与夫君举案齐眉,琴瑟和鸣,自然是好。如果不得宠爱,也要有寄情之物。可是母亲为什么没有给自己留下后路,一口枯井了却自己的性命。在漫长的时光中,凌时安一直想不通,可是昨天她好像有点儿明白了,情之一字伤人太深。
“闭月,我们出宫玩玩吧!”凌时安调整着闭月刚梳好的头发道。
“怎么突然想到要出宫?今天不是出宫的日子啊。娘娘,您要是生皇上的气,就和他聊一聊。不能自己生闷气啊。”闭月道。
“他现在也许在陪其他人吧。”凌时安起身走到桌子旁坐下,端着粥小口小口地吃起来。动作优雅,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闭月想再劝,却不知道说什么。
“我没事,你不用劝我,难过是一定的,这么多年的情分。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所以才想走一走,看一看我的生意。这样吧,你去给我设个佛堂,都说佛能解千愁,我去试试。”
“是闭月去办。”
闭月关上门出去,吩咐人办理佛堂的事,她叫住路过的小宫女,“哎,小茹,过来。”
小宫女微微一福,“姑娘。”
“你去找可星,让她找内侍监的人,让他们在西厢设个佛堂,最好晌午之前弄好。”闭月道。
“可星姑娘出宫了,昨天您不是吩咐她去做娘娘的新衣衫嘛。”
“奥,对。那你去叫霜星吧。”
“霜星姐姐也不在,她去宫外处理铺子的事了。”
凌时安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人伺候,所以身边只有贴身的大丫鬟泠月和闭月,两个跑腿的二等丫鬟可星和霜星,几个洒扫的粗使丫头。如今丫鬟都不在,总不能让下等丫鬟去指使内侍监的大太监吧。
闭月想自己跑一趟,但是娘娘的衣服一件也没留,还要给娘娘去找衣服。
“你去跑一趟吧,但记住嘴一定要甜一点,好好说话。”
“是。”小宫女福身退下。
闭月急急忙忙跑到卧房,刚要破门而进又立在门前,平复了心情,敲了敲门,“娘娘。”
“进来吧。”闭月轻声轻脚地进来,乖巧的站在凌时安身旁,“娘娘,你今天穿什么,昨天所有的衣服都拿走了?”
凌时安面无表情,淡漠地喝着粥,“不穿,今天不见客,吃饭的时候你把饭端进来就可以。让下人都不要进来。”
“是,娘娘我退下了。”闭月退出卧房,长舒一口气,小姐真是!严肃起来气场真是要压死人啊。还是盯着佛堂吧,佛祖保佑不要再出事了。
闭月在西厢坐着等着内侍监来设佛堂,幸亏皇上比较信佛,这佛都在大佛堂供着,宫里的主子想建佛堂请一座就行。再说皇上没选秀,这后宫之中只有自家小姐,晌午之前应该可以建好,这样小姐也可以开心开心。哎,都是永秀宫的那位啊。不过小姐进宫前应该就明白,皇上是一国之君,可以独宠一人,但不可能独有一人啊,只求小姐能想明白。这厢闭月在胡思乱想,那去内侍监的小茹慌慌忙忙地跑来。
“姑娘,闭月姑娘。”小茹边跑边喊,站在闭月身边喘着粗气。
“慢点,慢慢说。”闭月坐着安抚着小茹,跟着凌时安久了,闭月对其他人还是处变不惊,颇有大家闺秀,大气沉稳之风,“佛堂今天设不了,皇上要选秀,内侍监的大太监去办这事了。”
“什么!”闭月跑向卧房,带起一阵风。
闭月姑娘疯了吧,小茹心想。
“娘娘,娘娘。”闭月破门而入。
“我在这儿。”淡漠而轻脆的声音从书房传来。凌时安坐在椅子上看着兵书,“娘娘,皇上要选秀,内侍监已经着手开始了。”
翻书的手停顿了一下,“闭月,今天是十五吧,我们就去逛夜市。”
“啊。”这什么和什么呀,小姐对选秀一事为何如此冷淡?不应该怒声大叫,摔一堆东西。自家小姐不提,闭月也不会扫人兴的再提此事,顺着话回道,“闭月把以前在相府的衣服拿出来。”
“嗯,拿那件容小二送的鹅黄色的芙蓉云纹轻罗裙吧。”
“好。”
闭月去后院的库房,翻箱倒柜的找着那压箱的裙褂。终于在角落的紫檀木箱子里翻了出来,今年雨水多,夏天还发了大水。好些衣服都潮了,但这轻罗裙一点事都没有,这下午晒晒晚上穿就和新的一样。二公子就是疼小姐,送来的衣服首饰都是好东西。把衣服晒上,收拾好库房。也快到了晌午,宫女送来食盒,闭月端着食盒进房布菜。
“小姐,吃饭吧,布好菜了。”闭月道。
“嗯。”莲步轻移,飞到餐桌边,用内力拉出椅子,落坐椅子之上。闭月嘴角抽了抽,选秀之事还是影响了小姐,在屋子里吃个饭使什么轻功啊。
“怎么样,你家小姐轻功是不是进步了?”凌时安夹着小炒肉得意的问。
好像是进步了,三丈的距离半息之内到达,“娘娘,神功盖世,肯定日新月异,无人可敌。”
“德行,赏你块肉吃。”
筷子上的肉,咻地飞出,闭月张着嘴肉准确无误的掉在嘴里。但是太过准确还夹着劲儿,差点卡在嗓子里。
“娘娘。”闭月咳着抱怨道。
“嘿嘿。”凌时安扒着饭坏笑。
刚到申时,晴朗的天有点阴,天也比平时黑点,这是又要下雪啊。
“娘娘,这天,还出去吗?”
“去啊!早去,现在就梳妆吧。”
垂挂髻佩上鹅黄色芙蓉云纹轻罗裙,再加上白狐毛滚边银丝水纹白斗篷,衬着凌时安的小脸娇艳欲滴,像未出阁的女子,周身一股娇蛮灵动之气。
“出发。”
凌时安、闭月、泠月三人飞檐走壁,飞出重重宫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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