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燃烧起了火焰。
火焰点燃了黑夜,使得这片沉寂的黑夜之中响起无数的呐喊和哭嚎。
男人的,女人的,老人的,孩子的,混杂在一起,回响在这片寂静的山谷之中,一声声之间互相地重叠交错,本便凄厉的呐喊和哭嚎更多了几分无法言喻的诡异。
但是这诡异和凄厉却在不断地减弱,似乎是想要将原本便属于这片山谷的宁静重新带回这片土地——然而带回这片土地的,却不仅仅是宁静,还有一具具尸体和无尽的鲜血,就连土壤也被染成了一片暗红。
山谷终于回到了宁静之中,那所有的哀嚎和呐喊都终于彻底烟消云散,终于能够让人做一个好梦了——尽管这个山谷里再也没有了人,只有火焰还在不断地跃动着,吞噬着那隐蔽在树林间的一座座木屋,和在木屋之间的尸体。
只有一个身影静默地伫立在火光之中,四周不断跃动的火光使得他在四面八方都投下了长长的影子,就像是无数的鬼魂在缠绕着他一般。
那把大剑还是一般地插在他的身边,剑身之上沾染满了血迹,一层层的,纵横相互交错着,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死在了这口剑下。
毁灭静默地看着这一个被他毁灭的人类幸存者村庄,在这个村庄里剩下的都是一些老弱妇孺,他们躲在这里避难,却等来了骑着苍白战马而来的毁灭。
面对着这些人,毁灭没有任何的怜悯之心,他们的反抗和求饶都只是徒劳,毁灭的剑落得都极其干脆,那样的大剑落到普通人类的身上,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够承受得起,更何况,三厘米厚的大剑却锋利得超乎人类的想象。
这是一个属于科技文明的世界,他们自然不会理解来自于另外一种文明世界的毁灭,但是毁灭能够知道地球上的人类在想什么。
因为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太多了。
毁灭已经记不清地球是自己到达的第几个世界了,从极其漫长的岁月之前起,他就和他的兄弟们在各个世界之间奔驰着,代替着议会给那些走上了歧途的世界带去最终的审判。
他还记得他们所审判过的最强大的一个科技文明让半个骑士团都葬送在了那个世界——如果再给地球几百年的话,他们也许也能够抵抗住自己——但是那还不够,因为他们所要面对的敌人不仅仅是天劫骑士团,还有那个冷漠地窥视着世界之海的议会。
“哼哧——”
黑暗中突然响起了一阵马打响鼻的声音,那团青色的火焰陡然穿破了夜色,飞驰而至。
那是他的战马,也是他最信赖的朋友——绝望,从他加入天劫骑士团的那一天起,伴随着他经历过了无数次的战斗,走过了无数的世界和位面。如果说毁灭的情感早已麻木的话,那他的战马却是个例外。
绝望并不是独自到来,它的嘴里叼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试图从毁灭的剑下逃生的人,而这个人类也已经接近成功了,如果不是有着极快速度的绝望一直在外围巡逻的话,那这个人也许还真的就逃脱了。
“神明,我向你祈祷……”那个被绝望叼住了后襟的身影双手合抱在身前,虔诚地祈祷着,“……请您降下神罚,惩罚这个恶魔吧!”
已经握住了大剑剑柄的毁灭发出了一声冷哼,那低沉浑厚的声音随之响起:“神明?”
绝望晃了晃脖子,松开了嘴,将那个身影扔到了地上,他就地滚了两圈,挣扎着坐了起来,才梗着脖子很是倔强地说道:“这是神明对我们的考验,只要我们一直坚持祈祷神明,他迟早有一天会回应我们的呼喊,给人类带来新的光明!”
“哼。”毁灭嗤笑了一声,三年前他骑着绝望走进西方那个小小的神权之城的时候,他已经见识过了太多的狂信徒了。
神明?
如果这个世间真的有神明的话,那毫无疑问议会就是神,而他……是神所派遣的骑士——但是他可不是来拯救人类的,而是执行神明的意志,毁灭这个在神的眼中走上了歧途的世界。
毁灭当初没有兴趣与那些狂信徒做什么辩论,只是用那把大剑证明了神对世人的爱远没有世人所想象的那么强烈,现在他也一样不会与这个人争论什么,他只需要杀了这个人,这就足够了。
毁灭缓步上前,伸手抓住了那个人的前襟,将那个人提起到了自己的跟前,他才终于借着跃动的火光看清这个人的相貌。
这是一个男孩,他看起来不过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他的身形很瘦削,体重也很轻,一眼便知道只怕跟食物摄入不够有关,他的肤色偏白——这跟幸存者为了躲避毁灭而尽量减少外出有很大的关系。
他的头发又乱又长,还有些油腻腻的,就是这样的头发包裹着一张瘦削而狭窄的小脸,但是就在毁灭一个巴掌大的脸上,他的五官却并不见得拥挤,反而处处透露出一股小巧精致的感觉,他的眉又细又淡又长,那一双眼睛却出奇的明亮,明亮得就像是皎月一般。他的鼻子有些挺拔,在鼻尖的前端却有一道小小的疤痕,不是很明显,他的唇却单薄得有些可怜,再加上他抿了起来,使得他的唇几乎只剩下了一条线。
毁灭已经挥舞而起的大剑蓦地一顿。
【毁灭,这是我最后的请求,如果你见到他们的话……请帮我照顾好他们。】
他看着那个男孩,动作停顿了片刻,才将男孩重新扔回了地上。
“为什么不杀了我,就像你杀了其他人一样?”男孩咬着牙说道。
在他四周的地面上,倒满了一具具尸体,他认识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他们有的对他很好,有的却老是欺负他——但是不管是哪一种,在今天的黄昏到来之前,他们却都是活生生的人,而现在,他们都只是失去了温度的尸体而已了。
想到这里,男孩便觉得有些难过。
毁灭反手将大剑插回了剑带之中,才冷冷地道:“你……出生于地球吗?”
男孩攥紧了双拳,咬紧了牙关,那细长的眉毛高高地扬起,终于露出了一副怒容,就好像是一头被激怒的乳虎,他大声地喊道:“我出生在地球,我是地球人!”
“你想要活下去吗?”毁灭就像没有听到男孩怒吼一样地,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男孩一愣,活下去……那对于他来说,的确是一句充满了诱惑的话语,哪怕这句话是从恶魔的口中说出的。
男孩瞪大了眼睛,愣了好久,才终于想起了神明的训导,他摇了摇头道:“我宁愿选择死亡,永归天国,也绝不向恶魔屈服,坠入黑暗!”
毁灭只是用沉默回应着男孩的宣言,然而他猛地伸出自己的右手,抓住了男孩的手腕,那男孩顿时便发出了一声尖叫,甩开了毁灭的手向后退了两步,才惊慌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突然多出来的那个深红色的诡异符文,大喊道:“你都对我做了什么,你这个恶魔!”
恶魔并没有回应男孩的问题,他只是走向了绝望,轻轻抚摸着绝望的那青色火焰所化为的鬃毛,绝望也微微低着头,在他的胸口蹭了蹭。
男孩恶狠狠地瞪着毁灭,那神色之间充满了怨恨和愤怒,但是却也有着无法遮掩的恐惧和怯懦——他不知道这个恶魔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他手上那个深红色的诡异符文到底又意味着什么。
毁灭突然转过了身,一探手抓住了男孩的衣襟,将男孩如同是拎鸡仔一般地拎起,完全无视了男孩的挣扎和喝骂,顺手把男孩扔在了马背之上,自己才也顺势一翻翻身骑上绝望。
绝望陡然人立而起,发出了一阵惊天的长嘶,在黑夜之中化为了一团青色的流光,冲开了四周疯狂舞动的火舌,迅速地消失在了远处的黑暗之中。
这座已经被彻底毁灭的小村庄彻底地陷入了死寂之中,只有木屋与树木被烧毁所发出的爆鸣,还在不断地响起。
而在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个世界之隔的遥远的星空之外,一片混沌的世界之中,也有几双眼睛正在默默地注视着这个村庄。
“他带走了那个孩子,他还为那个孩子烙印下了天劫之痕。”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伴随而起的还有千万声的回响,就仿佛是有千万人在同时说话一般。
“这是对他最后的考验,只要他能杀了那个孩子,那他对议会的忠诚便不用再怀疑。”另外一个尖锐了几分的声音随之响起,他的每一个音节都使得那岩浆变得明亮,音节消失使得那岩浆又变得昏暗。
“其他的六名骑士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待这最后一位骑士了。”第三个声音也随之响起,“那个沉寂在世界之海最深处的世界,那些曾经主宰了一切的创造者们的遗产……我们等待这一天,已经等待了太漫长的岁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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