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过痴迷,竟然没有听到爷爷的脚步声,而黑狗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我惊吓不已,忙说:“我不是……要故意上来看……一只老鼠上来跑上来,然后门没有锁,我就进来了……”
我撒了一个不太高明的谎言,暗暗希望爷爷没有听出来。
爷爷说:“没事。本以为要在白水村终老的,看来这个愿望是实现不了。你跟我一起,把这些罐子搬到院子里面。让太阳晒一下,然后咱们用火全部烧死。小心一点,不要摔破这些罐子!”
罐子并不大,也不是很重,我帮着搬到了院子里面,刚好有阳光晒下来,落在罐子里面。
“蛊虫是靠虫子怨念相杀形成,阳光和烈火是它们最大的敌人。”爷爷说,“这个世上多数的东西都害怕阳光和烈火,比如说僵尸……”
爷爷最后的声音变低,但我还是听到了这两个字。多年后,我的确看到了僵尸。
罐子放在阳光下暴晒了几个小时,之后又在院子中烧起了大火。把罐子都放在火上。
“这是你辛辛苦苦养起来的蛊虫吧?烧死不是可惜!”我好奇地问,口气却有些幸灾乐祸。
我心中所想,既然蛊虫可以害人杀人,留在世上终究是不好。
爷爷看了我一眼,说:“你心中可不是这么想的。世上的蛊虫,不一定是坏的。多数养蛊的人,都是用来防身守护家庭。一旦坏人欺负他们,才会回击他们。只有少量的人利用蛊虫做坏事的。”
我这些年被毒蛊折磨,当然不同意爷爷所说。
我反驳道:“蛊虫就是坏东西,不会是好东西。我就是遇到坏人,他养了凶虫放在我体内,害得我天天痛苦,不能安睡。”
爷爷说:“蛊虫在好人手上就是好虫,可以救命之人,湘西茶花峒就有蛊医,利用蛊虫救人。不过到了…坏人手上,就会助纣为虐。蛊虫没有好坏,人心却有好坏。”
我没有再听下去,转身跑开了。
在我看来,爷爷一定没有体会过被蛊虫折磨,才会说这样的话。我坐在一边,双手托着脑袋,看着院子里烧起的大火。那个装着蛊虫的罐子被烈火灼烧,里面的蛊虫一定逃不过这一劫了。
唧唧……从一堆罐子里传来了细微的声音,我的心为之一颤,像是受了触动,不由地就要落泪。
我想,养蛊先要收集毒虫,它们是山中自由自在的虫子,被人抓来,放在罐子里面自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虫子,必定是最为痛苦,也最为难过的。
看着眼前烧起来的大火,不知为何,我仿佛感觉到自己的性命就在烈火中燃烧一样,泪水嗒嗒地落下来了。
我坐在屋檐下,看着渐渐西沉的太阳,生出了一股少年的忧伤。我怕爷爷看见,扭过头去。
下午,我又喝了一副草药,是用车前子蛤蟆衣熬出来解暑的汤药,清凉而甘苦,却依旧解不开我心中对于蛊虫的感伤。
到了晚上,爷爷出去采些草药和露水。
我坐在屋前,看着满天繁星,思绪杂乱,回想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感觉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那个用假钱的坏人,丢了自己的性命,会不会和我自己有关系;金蚕因我而死,爷爷烧死的蛊虫是不是也会和我有关系,蛊到底是好是坏?
就在我沉思之际,院子的灰烬和瓦罐之中,传出了一股细微的声音,瓦片渐渐地裂开,像是有什么动静。
我立马就站了起来,强大的好奇心战胜了内心的恐惧。
我找了一个木棍,走了上前,轻轻地将碎片剥开,在最底部的一个黄色罐子里,有一只蛊虫似乎还没有死去,那求救的声音就是它发出来的。
怎么办,爷爷不在家中,万一蛊虫忽然袭击我,那我岂不是遭殃了,我不由地心想。
我再听了一会,发现声音十分地微弱,想来已经奄奄一息,怕是不能再伤害我了。
我握着木棍的手有些发抖,烈火与阳光下存活下来的蛊虫,会是一只什么样的蛊虫呢?
我有些心软,不忍心葬送一只生灵,或许它跟我一样,都是性命垂危,没有多少日子了,何不将它救起来呢。我死了有它陪伴,它死我也能将它埋葬。
一想到这里,我倒生出了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好像救下这烈火中的蛊虫,就是救下了我自己。
我转身跑到厨房里面,找了半天,才找到了一个小竹筒,又用一张小布片绕成一团,可以用来塞住竹筒。
我谨慎地回到了火灰边上,喊道:“小蛊虫,不管你是什么来历。我暂时将你收起来,你可千万不要让我爷爷发现了,他还是会烧了你的!还有,我救了你……你可不能咬我……对了,你咬我也没有用。我爷爷会救我的。那咱们说好了。我趴在地上,把竹筒伸过去,你从火灰中爬出来,钻到竹筒里面去……快,不然我爷爷采药回来了的……”
我喊了一会,那虫子并没有动静。我心中笑自己,一只蛊虫,如何能够听到人话呢。
我只能耐心地趴在地面上,持着小竹筒伸过去,地面灼热,我很快就汗流满面,等了几分钟,那小虫子开始又了动弹。
它的身子被烈火灼烧,已经完全熏黑,黑蒙蒙地一片,再加上天黑的缘故,根本就看不清楚模样,只感觉黑暗中,有一只微弱的生命在爬动,在艰难地求生。
整个动作缓慢,等那小蛊虫进入竹筒之后,我以最快的速度将竹筒给塞住了。那小蛊虫终于停止了哀泣,变得安稳起来。
屋外传来了脚步声和黑狗的吠叫声。我连忙把竹筒收起来,就放在口袋里面,迎到院子门口,装作若无其事,道:“爷爷,又采了什么药回来?”
“你怎么一脸的黑灰?”爷爷问道。
我心想糟糕,肯定是刚才趴在地上,沾上了黑灰,忙撒谎说:“刚才扬风,灰烬落到我的脸上了。”
说完后,我吐了吐舌头,今天一连说了两句谎言,实在是有些不应该,但小蛊虫没有被爷爷发现,我心中还是格外地高兴。
爷爷并没有在意,忙着去煎草药。我喝了草药后,渐渐地睡了过去,整个夜晚变得十分地安宁。这么多年来,从没有像今夜这般睡得安稳。我身边小竹筒里的小蛊虫,倒也没有什么动静。
次日一早,爷爷就开始忙碌起来,将碎片罐子全部挖坑深埋,又把院子里的鸡鸭鹅送给白水村村民。村里的交通不便,已经不少人搬下山去,依稀几户人家,也都是不忍离乡痛楚的老人。爷爷和他们感情深,说了一上午的话,回来时眼睛已经有些发红。
到了下午,爷爷收拾了一个包袱,门上挂上一把铜锁,带我离开了白水村。
此去经年,不再归来。
而之所以烧死蛊虫,是因为爷爷决定离开再也不回来,蛊虫带不走,留下来会成为祸害,就用烈火烧死了。
“爷爷,你哭过了吗?”我问道。
“哭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那孙大圣西行取经,哭了几十回。我萧棋是个糟老头,比不上那大圣爷……”爷爷说。
我点点头,似懂非懂。爷爷加快了步伐,从一条小路离开了白水村。而后走一条小路下山去镇子……
山路难行,布满了杂草,一路上,有不少百足虫,蜈蚣、马陆,土蛤蟆野蜘蛛。
到了天黑的时候。
我们回到了小镇,我们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去了河道。
爷爷说:“咱们先去旧河道,解开你心中的梦魇。事情的因果解开后,再找出你体内蛊虫的来历,彻底解开你的生死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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