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东当然明白，没有改人，乌亚也许会有更多的人惨死。
杀一人以利天下！
无论是在无关者还是天下人看来，这都是没理由拒绝的好事。唯有被杀者会百般哭诉，觉得有失公允。
但古之圣人对于这句话，却会毫不犹豫地答一句：
不为也！
林东并不是圣人，他只是被迫成为了被杀的一方，成为了改人中的幸存者。
乌亚人不愿意去死，就制造了他们去送死？谁又问过他们是否愿意？而在无数的改人死后，乌亚人却对其他人感恩戴德。
榊博士……就是生命壁垒的始作俑者吗？
“砰砰砰”
急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但林东却并未理会，他只是木然坐在床边，目光空洞无神。
“吱呀”
有人推门而入，素白色的衣裙舞动，踩着轻盈的步子走到林东面前。
“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唐柔微微皱眉，声音中带着担忧和几分不满。
凡是在乌亚生活的人哪个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哪个不明白生命壁垒计划有多让人无奈，多让人无能为力。只有不懂事的孩子才会对这件事无端指责，林东为何也会这样？
“我……”
林东张了张口，拳头捏的嘎嘣作响，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浊气道：
“我大概是脑袋伤了，有很多事情记不清了。但我好像记得，有许多叫做改人的人被送上了卡车，被拉到外边送死。”
“我只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死？就为了让那些异兽心满意足地离开吗？那为什么，现在谁也不愿意提到那些改人？”
林东直勾勾地盯着唐柔，一直压抑在心里的话终于说了出来，虽然聆听的对象是乌亚人，也同样让他轻松了些许。
“看来你真的忘了很多事，我来与你说明吧。”
唐柔叹了口气，对林东的话没有一点怀疑。
她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简单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素白色的长裙和头发，脸上重现挂上了微笑，开始柔声讲述：
“大概在十几年前，那时候我还小，生命壁垒计划也没开始开始。每一年兽潮来袭，乌亚都会调集全部的机甲和武器，派出所有最精锐的战士，试图将这些异兽拦在城外。”
“可每一次，我们都失败了。无论我们建起多坚固的围墙，派出多么强大的机甲，面对四级异兽都形同虚设，最终只剩下残骸和遍地的哭喊。”
说到这儿，唐柔顿了一下，眼中流露出无法言喻的悲伤，让林东都为之心中一痛，仿佛感同身受.
“那些异兽不会赶尽杀绝，吃掉一部分人后就会离开，像是在圈养牲畜，年复一年。整个乌亚看不到任何希望。我的父母也是，所以他们就在我面前……自杀了。”
“抱歉。”
林东稍稍低头，面带歉意。
他不是没考虑乌亚培育改人的缘由，虽然也猜了个的八九不离十，但有人真的向他说明，感触完全不同。
唐柔自嘲似的一笑，连忙摆手道：
“没什么好道歉的，这种事在那时候多着呢。”
林东顿了一下，很快便开口追问：
“那之后呢？又发生了什么事，我也全都不记得了。”
“后来……连年的惨败让乌亚内部有了分歧，有人不愿意再与异兽开战，而是主张每年筛选，让没有价值的人去死。当时还涌现出一大批狂热的教徒，信奉异兽是神的使者，人类应当全部敞开怀抱，任由异兽吞食。”
“乌亚开始了长达数年的内斗，因此而死的人比被异兽杀死的的还要多的多。”
“再后来，本是主战派的榊博士突然加入了妥协派，以雷霆手段结束了内战，并推出了生命壁垒计划。培育用异兽基因改造的人类，让他们去死，以此来保全乌亚。”
唐柔静静地诉说着，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也对，本来就是理所应当。
林东试着将自己代入那时的乌亚，但无论怎么想，这生命壁垒计划都是救命稻草般的最优解。
在那种情况下，有多少人愿意为了其他人而死？可面对没有任何胜算的敌人，又必须有人要死。既然这样，培养出一批专门投喂给异兽的祭品，以此保全所有人，不正是皆大欢喜吗？
若是林东没有穿越成改人，而是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乌亚人，他大概也会和所有人一样吧。
“生命壁垒计划第一年就大获成功，所有的异兽都被拦在了边界之外。每个乌亚人都松了一口气，我也是，一样的没骨气。”
唐柔抿了抿嘴唇，盯着林东阴晴不定的面色看了好一会儿，才歪头耸了耸肩，继续道：
“说了这么多，我只想说一件事，虽然你有些事暂时想不起来，但我希望你不要对生命壁垒和榊将军心怀芥蒂。我们都是因此才能活着，没资格随意指责。”
“嗯”
林东下意识点了下头，可紧接着却又握紧了双拳。能理解乌亚人，但不代表他可以接受，怒火与恨意已经深埋于心，没那么容易消散。
“我当然也明白，改人同样是活生生的人，只是心智不成熟，不懂得反抗。乌亚也从未忘记改人的存在，只是一直在积蓄力量。”
唐柔又轻叹一声，直接打断了林东的思绪，让他的怒火消散了小半。
紧接着，唐柔便稍稍踮起脚尖，双手提着裙子，同样是素白色的平底鞋在地板上来回转了半圈。像是百无聊赖，又像是在展示着什么。
“所以，我选择了做一个机甲师。”
唐柔有一次露出了笑容，如初开的荷花般纯净无暇，声音也如百灵鸟般悦耳。
“我希望有朝一日，能驾驶着最强的机甲，将所有异兽杀个干净，除了那些又弱又好吃的。”
语罢，唐柔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吐着舌头道：
“虽然我现在还是个见习的啦。”
“噗”
林东噗的一声,轻笑，摇头，苦笑。
“你说的，我都记住了。”
林东在在床上起身站直，浑身的肌肉与骨骼全部舒展开来，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能再帮我个忙吗？”
“你说。”
唐柔下意识地点头，眼睛不断在林东身上打转，看得有些出神。
“帮我找些书，关于异兽，关于乌亚的历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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