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极好,天上的流云舒卷着徐徐飘过,这里是一片喧嚣的闹市,“呜呜”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朝着宸天集团大楼飞驰而来。
宸天集团第21层的电灯倏地一闪,骤然熄灭了。这里属于整个公司最具权威的那一位,是那人专属的楼层。在黑暗中,透出了些微荒诞的死气和令人惊惧的压迫感。
“不要放走那个可疑的女人!”楼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公司乱了,所有人都在为了寻找一个人而奔走。
据说,那个女人的长相与沉家孙少爷极为相似,有一头及腰的长发,穿着晋元高中的校服。潜入公司时,谎称自己是公司某职员的女儿。为什么会被通缉,他们并不懂,只知道这是上层的命令。
21层董事长办公室的窗外,一个女孩屏住呼吸,如一只蜥蜴般紧紧攀附在窗沿上。她的长发被夜风吹散,过膝的校裙遮住了丝袜上的破洞。显然,这个女孩正是所有人追捕的对象。
脚下,街道与路灯缩小成点和线,穿梭往来的车辆像无数纵横交错的电磁波。
这么高的楼层,她却纹丝不动地攀附在墙壁上,像是一粒渺小的尘埃。
“在这里!”有人高喊了一声,杂沓的脚步声迅速向她靠近。
女孩沉寂的黑眸倏然收紧,被发现了吗?她吓得双手一抖,脚下猛然踩空。
糟了!来不及反应,身体的重心已向着脚下深渊倒去。
她像一片凋零的枯叶朝着大地坠去。呼啸的风狂猛地刮着,将一大片漆黑长发吹飞,假发脱离了宿主,露出光洁的前额和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来。
她在急剧下落的半空中捏紧了拳头,内敛的黑眸中神色倔强而不甘。不能就这么死掉!绝对不可以!
或许是她不认命的精神感染了上帝,在无限的失重与虚空中,猛然间手臂狠狠一沉,像是被一股大力紧紧揪住。
“咯哒”好大一声脆响,胳膊脱节了。剧烈的痛楚席卷而来,她疼出一身冷汗,惊叫出声。
“呵!小孩,死不了你!”熟悉的音质,仿佛穿透了时空的夹缝在她耳根炸响。
她瞪大双眼,电光石火间,一只结实有力的大手忽然自半空中伸了出来,一把扣住了她的胳膊。
下坠的趋势戛然而止。
得救了!
原来,十七楼的某个窗口中,有人探出了大半个身子,精准地伸手抓住了她。她的手腕被捏出五道青紫的痕迹,胳膊像一根被拉直的细绳已经使不上一分力气。
女孩瞄了一眼脚下的深渊,冷汗直流。
“把另一只手给我。”冰冷的声音带着些微薄怒,那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是你?”她不动声色,抬头望着那人的眼睛。
“是我。”那只手的主人气息紊乱,握着她手腕的手掌心里湿热一片,看样子快要坚持不住了。
“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男子冷喝一声,“快把另一只手给我!”
月亮躲进了云层里,暗淡的天光下,她的短发被风吹乱,容颜显现出几分英气。乍一看竟有几分俊朗少年的模样。
“不要装了!你知道的!”怒瞪起大眼,那双剪水瞳眸折射出慑人的光华来,“你早就知道了吧?我其实不是男生!”
时间,仿佛静止了。
17楼的某窗口处,一名男子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僵持在原地。他的大半个身子探出了窗外,原本挺拔的脊背弯成了一张蓄势待发的弓箭,力度沉稳,却带着些微吃力。
“那种事,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冷哼一声,他不再指望她能配合,搭上另一只手,眉心狠狠一蹙,双手猛地使力,终于哗地将人拉进了来。
“咚”二人摔倒在地上,沉沉地喘着粗气。
一个惊魂甫定,一个精疲力尽。
许久,女孩扶着绵软脱臼的胳膊坐起身,神色沉寂,眼角却盈起一层湿润的水光。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的声音不再同往常一般粗噶,是属于少女独有的清越和生脆。
“告诉你什么?”救了她的男子依旧呈大字型仰躺在地上,如释重负地大口喘着粗气。
她被他不痛不痒的态度激怒了,猛地冲上前去,一把揪紧男子的衣领。像往常的很多次一样,非常爷们地粗声怒吼:“既然你早就知道我从头到尾都是个假男人,为什么你不戳穿我?!”
“嗒”一声脆响。
额头猛然间被人重重弹了一下。
“啊!”她疼地直抽气,捂住害处,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那个人。
“嘁!”那人嗤笑一声,像是终于喘够了气,直直望着她,眼角舒展开来,“小孩,这种事真的那么重要吗?”
她听了,腮帮子立刻圆鼓鼓地嘟起,竟一时忘记了刚才的震怒和悲伤,极近本能地反驳,“不许再叫我小孩!我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单纯无知的家伙了!”
……
十年前——
静谧的山道上,一辆车孤零零地从路的尽头缓缓开了过来。
“喂,听说了吗?半个月前,就在前面不远的山道上,死了几个人。”开车的甲压低嗓门对副驾驶上的乙说道。
“你少在这吓唬人!”乙脸色变了变,眼神闪烁地朝四下里望了一圈,面露怯色。
“真不是吓唬你!我听厂里的工人说的,半个月前下了场暴雨,有四个人坐着一辆车往山上去。结果……就被山上的石头砸到崖下去了。听说啊都摔成肉泥了!”甲语气诡异又夸张地说道。
“去山上?这座山不是还在开发吗?路也是刚刚才修好,他们没事来这里做什么?也是工人吗?”
“不是,听说三女一男,其中一具尸体还是个孩子。”
“不会吧?哎呦,真是瘆得慌。你快别说了,这人死了,尸骨还未寒,别被天上的亡灵听见了。”乙连忙闭上眼睛,嘴里叽叽咕咕念叨着什么早日超生,早日投胎。
这是一片穷乡僻壤的山区,虽然近几年因为旅游业的开发,经济比以往发达了不少,但平民们的思想还比较陈旧保守。
甲乙二人皆因刚才的一席话惊出一身冷汗,对前方那段不祥地带都抱着一丝畏惧心理。好像生怕会有什么未知生灵从前方冒出来似的,一个个姿态僵硬,神情惶恐。
车喷着尾气,一路发出难听的噪音。为了缓解尴尬阴冷的氛围,乙佯装轻松地吹起了口哨,望向窗外。
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忽然车身猛地一震,害得他没坐稳,身体一下飞甩了出去,撞到了车门上。
“靠!王大牛!你会不会开车啊!你妈的……”乙气愤的咒骂声戛然而止,心头倏然升起了一丝恐惧。
暗淡的车厢里,甲张着嘴巴,双眼直直瞪着前方。那是一种怎样的表情啊!光是看甲的表情,乙也没有勇气转过头去看看车前到底出现了什么。
车里诡异地寂静着,时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卡住了旋转的齿轮,缓慢地令人心慌。
乙还是做了决定,僵硬地转动脖子望向前方,他一定不知道此时他脸上的表情有多么扭曲。
在看清前方来物的时候,他几乎失声尖叫起来。
荒芜阴暗的山道上,一抹白影正慢慢朝着他们飘来。那东西似乎是个孩子,惨白的一张脸上神色木然,直直地朝着他们走来。
“嘭嘭嘭”
车门被敲响了,一张森冷可怖的面孔凑上了车窗。
“叔叔……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稚嫩的声音,透着丝丝寒气。
“妈呀!鬼呀!”乙吓得弹跳起来,抱住身边的甲。
甲也不知是从哪冒出的力气,随即手不抖了,心不慌了,脚下一松离合器,“呼哧”一声将车开远了出去。
一阵风吹得白影晃了晃,还保持着伸手敲门的姿势,模样滑稽而可笑。若是阴间也评选个年度最佳奖什么的,他大概是本年度里最窝囊的一只鬼了。
就在这时,自山路的另一个岔道急匆匆跑来一大群身影,为首的女人身穿修士服,满脸怒容地瞪着他。
预料中的“恶鬼哪里跑”并没有出现,那修女几步走上前来,便是一顿喜忧参半地斥责,“小阁!这么大晚上的,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知不知道我们大家有多担心你?”
白影微微一愣,木然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微动容,“啊,是莎姐姐啊。”
他淡定地微微笑了起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朝修女点了点头,“阿豪说我出事的地方是在这里,我想试试能不能找回记忆。”
“你……”修女被眼前这个还不到8岁的小男孩噎住了,一肚子责备的话语瞬间变成了怜悯和同情,“你的伤,还没好呢。”
她的名字叫莎,是这片区域唯一一家修道院里的修女。目前的任务就是把眼前这个名叫沉阁的男孩带回修道院。
说起来,这孩子的身份一直是个迷。半个月前,山顶塌方,刚刚修好的山路毁了一半。第二日,筑路工人在山脚下发现了一辆被巨石压扁的轿车,车里一共四个人,三女一男,其中有一具女性尸体被确认为未成年。
而这个孩子就是在事故发生的半山腰上被院长修女捡到的。
圣若瑟修道院收养了无数孤儿,因此也是这里唯一一家孤儿院。刚刚捡到沉阁的时候,他浑身浸透了泥水,瘦弱的身体挂在断树枝上几乎看不出人形。身上的衣服虽然已经面目全非,但料子很好,似乎都是些名牌。
唯一能确认他身份的,就只有衣兜里那一枚做工别致的校徽了。
二年(1)班,沉阁。
这是他全部的讯息,除此之外还有一枚飞鸟状的胸针。那胸针原本糊了泥水,看不清样貌,待洗净之后才发现做工异常精致,镶嵌的彩宝颜色极其绚烂,显然是价值不菲的。
院长修女将他带回去,亲自为他沐浴、擦药,并小心地将他与其他孩子隔离起来。莎看得出来,院长这么做一定有什么特殊的理由,而最终目的还是为了保护这个孩子。
原本想等他醒来以后问个究竟,却没想到,这孩子一觉醒来竟然将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
哎。
莎暗自叹了口气,想不起来就算了,想必那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我的脑袋很空,莎姐姐,我总觉得自己遗忘了许多重要的事情。”沉阁颓丧地垂着脑袋,一直以来他表现的都比其他孩子要乖,大概是出生好,教养好的缘故吧。
莎拍了拍他的脑袋,刚才的气愤也早就丢到了九霄云外,“不要勉强自己,时间到了自然会想起来的。”
莎格外惆怅地叹息了一声,见这孩子一脸凝重的神情,本以为沉阁并不那么容易被说服。谁知男孩却似懂非懂地扬起一张精致的小脸,漆黑的瞳眸中闪烁起一抹迟疑。
“我知道了,莎姐姐。”乖巧地点点头,走上前来拉住莎的手,沉阁最后一次向着幽暗的山崖边望去,轻声说道,“大概,会想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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