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中,他看见一个美丽的女人朝他走来,那张明艳的脸上带着无限忧愁和愧疚,“初遥,是我连累了你们。小阁的身体给你,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你是谁?”他朝着她大喊,明明之前还是穿着短袖白T恤,一转眼,身上竟换成了一条漂亮的裙子。沉阁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惊讶地倒抽一口气。
水里的那个人是谁?一张婴儿肥的脸,饱满高挑的身材,柔软及肩的长发。是个眼熟的女孩呀!可是却并不是现在的自己。
“初遥,你不能遗忘那段记忆。否则接下来的日子,你将举步维艰。”那个女人愧疚的脸换成了一张冷厉的脸,忽然化作厉鬼嘶吼着朝他扑咬过来。
啊!
沉阁惊出一身冷汗,轻嘘着从梦中转醒。清冷的月光透进纱窗,蝉鸣声此起彼伏。他再难入眠,揉着疼痛的太阳穴爬了起来。床头柜上的闹钟指向8点,原来还这么早?
他拎开台灯,站在卧室里那面一人高的镜子前仔细打量起自己。镜子里印出一个瘦小的身影。大概就是因为他瘦弱干瘪的身材,才会被人当成男生吧。
没错,他,其实是她。只是神经粗大的女孩在这个尴尬的误会上不愿意花费精力去解释,现在她最苦恼的就是怎样找回那段丢失的记忆。
闭上眼睛,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可所有的记忆都被掐断在了醒来时的那一刻。之前发生了什么?她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山上?这一切都成了未解之谜。
沉阁叹了口气,稚嫩的一张小脸上带着不合年龄的深沉。被噩梦惊醒之后,早就睡意全无。她披了一件宽大的修女服在身上,开了门,百无聊赖地走了出去。
圣若瑟修道院很大,但因为年久失修,有些地方已经不能住人。孤儿们与为数不多的几个修女都住在一楼,唯独沉阁在养伤的这些天一直住在院长的屋子里。
说来也巧,院长这半个月都不在圣若瑟,临走前向底下人交代了一句好好照顾患者,便一去无踪了。
院子里种着几株月桂,晚风裹挟着香气朝她迎面扑来,她木愣愣地杵在庭院里,捂着空荡的心口,像一只没有灵魂的傀儡。
不远处的廊檐下,一双墨绿的眸子幽幽朝她瞟来,“那家伙是谁?”
那人问道,声音里没有丝毫起伏。
“老大,你没见过他吗?他就是那个新来的。”咋咋呼呼的嗓音,答话的男孩摩拳擦掌,“难得今天遇上,咱们要不要整一整他?”
绿眸凉凉地扫了对方一眼,眉头一挑,“什么时候轮到你向我下命令了?”
“额……老大……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啊——救命!”静谧地夜色里传来惨叫声,惊起林中一群熟睡的麻雀。
沉阁吓了一跳,从怔忪中回过神,四下里张望。
呼,原来没有人啊,产生幻听了吗?看来失忆的后遗症还真是蛮多的。
她摇了摇小脑袋,裹紧身上的修女道袍,朝着院长的房间走去。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冥冥之中有人已偏离了命运的轨迹正虎视眈眈地朝她扑来,像两辆高速行驶的列车撞在了一起。而她的生活,也必将因此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又是一夜噩梦,直到第二天中午沉阁也没能从失眠的窘境中清醒过来,浑浑噩噩中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阁,今天怎么一整天都窝在这里?出来透透气吧!”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热情洋溢的男孩一下子扑到了沉阁面前。扯着那张并不算好看的五官,友好地微笑。
这个男孩就是那天怂恿沉阁去后山寻找回忆的阿豪。
沉阁在床上翻了个身,挪出些位置,招呼对方过来坐,“阿豪,今天外面发生什么好玩的事了吗?”
“你很好奇吗?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出来和大家一起玩?”阿豪一面笑嘻嘻,一面顺手牵羊地从床头柜的盒子里拿出一块桂花糕。
“院长……不让我出去……”沉阁的声音小了下来,因为失忆而空白许久的脸上也忽然溢满了忧伤。
阿豪将桂花糕放进嘴里,眼神中闪过一抹阴暗,“院长为什么要关着你?你又没犯错。别闷在屋子里了,和我一起出去玩吧!”
他站起来,顺手又拿了几块桂花糕塞进嘴里,一把拉起沉阁,“走,我带你出去!”
沉阁被阿豪没轻没重的力道扯痛了,眉头皱了皱,却没有发火。或许是因为醒来以后没多久就认识了这人,沉阁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阿豪比沉阁大四岁,长相平庸,个头也不高,但却对沉阁异常热情。来到孤儿院以后,除了他和一个名叫小河的女孩之外,再没有谁主动来找过沉阁了。
不仅如此,沉阁每每出现在人群中时,都会似有似无地体会到一种排斥和孤立。大概,孩子们都不喜欢她吧。
沉阁硬着头皮,承受着沿途中孩子们怪异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跟在阿豪身后,原本空白的脑袋里慢慢闪现出一些似曾相识的画面来。
“初遥,放学一起回家吧!”一个友好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起来。
是谁?谁在说话?沉阁诧异地看向四周,心里微微发凉。不是的,感觉不对,那个声音只是存在于回忆中。
“初遥,橡皮借我用一下,放学请你吃冰淇淋。”另一个声音响起,她似乎看见了一张真诚的笑脸在她眼前摇晃着。
然而,待她擦了擦眼睛,看清之后,才后知后觉。
原来又是幻觉啊。那明媚的温暖的幻觉与眼前阴癖古怪的氛围完全是两种极端。
沉阁心里泛起一丝委屈和酸意,扯了扯阿豪的衣服,小声道,“我们,快走吧。”
“为什么啊?你看,我们圣若瑟房子多大呀,最适合玩捉迷藏了,以前我每次躲起来大家都找不到我呢。”阿豪仿佛根本没有看出沉阁的尴尬,依旧兴致勃勃地说着自己曾经的光荣事迹。
沉阁心里憋屈着,跟在阿豪身后,强忍着跑开的冲动,好不容易才适应了那些阴冷嫌恶的目光。
而这时候,阿豪也差不多说了半个小时的话。从个人光辉事迹到别人的窘态挫事,沉阁听着听着居然就笑了,心里不禁对阿豪生出了一丝感激,若不是他一直不停地对她说话,她大概无法承受那些可怕的目光吧。
圣若瑟是一座年代久远的修道院,时至今日已经到了衰落期。
古老的墙壁早已斑驳,一到夏季便爬满郁郁葱葱的藤蔓。
欧洲城堡式的建筑风格给这栋岌岌可危的大楼蒙上了一抹神秘色彩。孩子们每日都要起早去做祷告。而附近的镇上信奉天主教的慕道者,每逢周末都要来到圣若瑟堂做弥散。
原来院长修女竟然是历史上为数不多的女主教。
阿豪一面在前方带路,一面煞有介事的为沉阁做导游。圣若瑟穷是穷了点,但地方还是足够大的。
而其中收养的孤儿最大的有12岁,最小的不过三四岁,前前后后加起来不少于四十人。
圣若瑟里加上院长只有8个修女,5个年迈的老修女,三个年轻的修女。
这三个年轻的修女中有一个是从城市里下来做志愿者的大学生,剩下的两个则是原本就从圣若瑟长大的孤儿。
据说,这里的孩子每天除了早起做祷告,竟然还要正常上课。像学校里的课程一样,除了国文和算术,另外附加一门圣经。
教科书都是外界资助捐献的。
而10到12岁的几个孩子,则由那名来自城市的修女特别辅导英文。
沉阁听了嘴巴张得大大的。真没想到,这里的院长居然如此明智,即便生活再如何拮据,也不要荒废了孩子们的教育。
好不容易走出了教堂,孩子们的身影逐渐稀少了。异样目光消失之后,沉阁如释重负,笑眯眯地欣赏起周围的景观来。
原来,圣若瑟修道院竟是坐落在山脚下,杵在坡度最缓的一侧。四周种植了许多树木花草,看起来很是整洁。
她心中的郁结逐渐散开,不知不觉越走越远,景致逐渐荒芜,杂草丛生,看来这里已经好久没有经人打理了。
忽然,从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一阵嘤嘤的哭声。
“我错了大哥,以后再都不敢了。”一个男孩凄凄惨惨地求饶道。
“错了就要接受惩罚不是吗?”玉石般明朗清润的嗓音,明明音质透澈无比,却有一种致命的蛊惑力。
沉阁脑中咯噔一顿,心跳蓦然加速。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忽然对说话的人充满了好奇。
她好奇的自然不是那个哭泣的男孩而是另一个语气很冷、声音却无比动听的人。
沉阁悄悄拨开草丛,刚想向里偷窥,不料身后的阿豪忽然疾步向前制止,压低嗓音道,“别看了,快走!”
“为什么啊?”
沉阁并不知道孤儿院里拉帮结派的黑暗竞争,傻乎乎地问道。谁知一下没掌握好分贝,声音大了点。
原本还有些微动静的草丛瞬间安静了下来,半晌,那明朗清润的声音再次响起,却透着几分不悦,语速很慢,却让人莫名紧张。
“是新来的吧?这么不懂规矩。”
沉阁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已被阿豪大力拉扯着向反方向跑去。
“我们为什么要跑?”
沉阁一头雾水,脑海里还在回荡着那个玉石般的嗓音。
是新来的吧?
那人根本连看都没看到,怎么就知道她是新来的呢?
阿豪握了握拳头,眼神里闪过一抹不屑和妒意,像在告状一样对沉阁说,“小阁,以后遇见那个家伙尽量绕道走,他很可怕。”
他很可怕。
这是沉阁对那个素未蒙面的男孩第一印象,虽然这个印象是被人强行灌输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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