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影隐约听到一些很嘈杂的音乐声响,由远及近,又像隔着好长久的年月,旷世的那种悲戚哀伤。
是一种让人绝望的调子,她想起爷爷去世时听到的哀乐,不禁心跳漏了一拍。那时她还不懂事,只是觉得很吵,现在再仔细辨认,越来越接近自己的猜测。
这是农村颇为隆重的丧礼举行现场,清影惊恐地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而天花板是没有吊顶的椽子和瓦片背面……墙角的蛛网上上沾满灰尘,老旧的几件家具,处处透着这个房间的年代感。
头顶一架风扇锈迹斑斑,但还是吱呀呀地转着,听着更加烦躁和闷热,这是谁的房间,清影再熟悉不过,睡了20年的床再怎么不舒服也是有感情的了。
这是我的葬礼么?怎么会寒碜到直接把我搁在曾经的床上,就开始在外面吹吹打打,烧纸烧香的。
清影觉得自己如果这样睁开了眼睛无疑会引起全场的尖叫失控,守旧的村里人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的,这是诈尸啊!
可是清影真的是睁开了眼睛,而且还眨了几下,她没有那种轻功水上漂的感觉了,反而是实实在在地头有些疼,一摸居然全是汗。
“清影,你醒啦!你吓死我了!”眼前突然呈现的一张胖乎乎的脸,清影的大脑“嗡”的一声,刚想脱口说:你才吓死我了,赵飞燕,你怎么又变回15岁的熊样啊,这么有富婆相!
但是随着赵飞燕那张满是汗水的脸的不断晃动,惊喜还有悲戚在交换,清影又看到一张无比漂亮的脸,她梳着公主头,因为焦急和担忧而皱着柳叶眉。
甜甜还是不化妆好看自然,小小年纪就已经出落得甜美清纯了,人如其名。等一下,清影忍不住多看一眼小美女,越看越觉得渗得慌:司甜甜的这身打扮,白色蕾丝百褶裙,配上一个水钻的发夹,是初三时候最引起全校轰动的。
在校园舞会上倾倒无数少年的她一下就升级成了校花,风头盖住了初二的那个气质美女乔溪,虽然清影和飞燕一致认同14岁能有怎样出众的气质。
清影是个记忆力很好的人,她一直记得那些该记得不该记的,但是这次她宁愿自己是个失忆症患者,因为这眼前的一切,屋子的陈设,半新的床褥席子,还有眼前的两个少女,都在提醒她,孟清影,今年你也是15岁。
那么,我是……穿越了?不是,是重生!孟清影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钝痛让她清醒了不少,而种种迹象表明,时间回到了2001年。
2001年物价怎样?房价有多高?找对象还这么难吗?孟清影脑子跳出的居然是如此庸俗的问题,她鄙视自己,然后用无辜的眼神看向赵飞燕,想知道这一场景是回忆中的哪一幕,为什么自己好像没经历过一样,
“清影,你感觉怎样?”果然飞燕轻轻摇着发怔的她,怕她再次哭晕过去,看她惨白的脸好像有了些血色,就急切地劝:“清影,你也别太难过,阿姨她……”哽咽在那个可怕的提示。
“我妈怎么了?”清影不顾一切地坐起来,死死抓住飞燕的胳膊,她永远也不会忘记,2001年的暑假,她最爱的妈妈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刚才的一丝侥幸全部随着甜甜和飞燕无声的无声垂泪破灭,短短的一分钟之内,清影逼自己相信,这种狗血的事情也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反正她倒霉悲催得习惯了,早就天不怕地不怕了。
既然重生了,而且那么巧是10年前,清影还想跟命运来个和平谈判,再不行就大刀阔斧地搞革命,她就不信,这一世,她还会那样软弱,那样圣母,那样保护不了自己爱的人,那样与幸福隔着永远的到不了。
2001年,清影第一个想法就是阻止妈妈离开自己,但是,她居然重生在妈妈的葬礼上,外面那些哭声还有乐队演奏依旧在打扰妈妈的清净,而自己还是哭得昏倒在棺材边,所以飞燕和甜甜才寸步不离地守着自己,生怕自己跟了妈妈去。
门口人影攒动,是村里几个热心慈祥的老妇,她们喊:“小影醒了?没事了就过来送送妈妈吧……该出门了……”说着有人递进来一件白衣。
清影的心从未如此疼过,为什么,不早一点,让我赶在妈妈还在人世间的时候重回她的身边,哪怕最后还是要送她离开,清影也想再尽尽做女儿的孝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披麻戴孝,捧着灵位机械地挪动。
不!如果早一点,我就不会让妈妈离开我,不会,不会!清影感到身后捧着遗像的弟弟撞了自己一下,回头生气地看他,清池才10岁,长得又瘦又高,像根摇摇晃晃的竹竿,他抬起黑漆漆的眼眸,抿了抿薄唇不说话。
清影不忍心怪他心不在焉,她自己也在想着不切实际的事,重生一次就不错了,还挑时间,你以为是上花轿还选个黄道吉日!清影一面擦泪一面恨自己没用,重新来一次还是没有留住妈妈,还是这样要送妈妈去可以长眠的地方。
遗像上的的妈妈很漂亮,弯弯的眉眼,标准瓜子脸,梳着简单的马尾,温柔地笑着,宛如一池春水,映出她的倩影。清影,清池,名字都是妈妈取的。
自她清影有记忆起,她一直都很骄傲,她固执地认为她的名字跟随处可见的婷婷,兰兰,还有娇娇都不是一个档次的,但她后来才知道,有时候跟名字无关,清影就是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女孩。
就像孟家在村里的地位,从来不会因为有两个很俊俏的孩子而有些许的变化,他们依然像躲着瘟疫一样躲着他们姐弟。也只有妈妈这个外来的媳妇去世,才赢得了全村的同情,整个葬礼还算体面风光,清影在想,如果是孟家任何一个人不小心挂了,他们一定会毫不留情地说:“活该!”
看着凑了钱的乡亲们都举家看热闹一般地悄悄指指点点,还有轻声说:小影刚才还哭得差点没醒过来,这会儿送丧了,怎么着也该嚎几声的,倒不见她落泪了。
清影不是不伤心,只是她想嘴长在人家脸上,爱怎么说怎么说吧,眼睛长在我身上,哭不哭又不是作秀,哪能说嚎就嚎,这跟演戏有区别么?
清影想就这样吧,不要再哭得死去活来了,妈妈会难过的,让她放心地走吧!眼泪滴滴咽进心底,化不开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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