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的斯文人
陈二爷威风了一早上,志得意满,挥别了小道士,又走了几步,忽然觉着自己忘记了什么事。他又走了几步,猛地一回头,原本跪在地上的那两个五花门喽罗已经没了。
靠,忘记收拾这两个混球了。陈旭元悻悻地想着,虽说大功坊是两家交界,不过刚才这个道士做买卖的地方明显是偏向道德社,五花门这分明是捞过了界。
陈二当家一边走路一边想,跟五花门这么下去也不是事,要么是我揍了他们的喽罗,要么就是他们打了我的乞丐,得想个办法,一次解决他们!
陈二爷沿着往日的路线只走了一半,忽然被人拦住了。送信的人是个衙门帮役,一脸媚笑,陈二爷依旧皱眉打量着对方,目光中的不耐烦明确写着“我他妈正找你毛病呢”。
陈二爷没事找事的凶名在外,不由得这帮在衙门里办差的编外人员不怕。眼下那个帮役便是战战兢兢,陈二爷足足看了他一炷香的功夫,才挥手让他离去——那人就传了一个口信:“王老爷请您过府开会,别的小的一概不知。”
应天府捕快的办公地点号称叫小应天府,就在府衙侧门进去的耳房里。
王鼎是个粗人,五大三粗,面似锅底,额头上居然还长了一大块黑色胎记,因此得了个诨号叫乌云盖顶。但即使王大老爷长得和一个脚夫没什么两样,也没人敢轻视他,他是少林派的俗家龙虎弟子!
即使除开他的江湖身份,应天府三班捕头也不是一般的存在——若是王鼎愿意,一天一夜他便能聚齐应天府下十个县城的上百名快手,不算帮役,光是这些快手,剿灭几个下三门门派都易如反掌。
更何况王老爷是个斯文人。
王老爷拍着桌子大骂陈旭元,“干你娘的陈老二,你他妈吃糊涂了?我差人去抓妖道,你也敢阻挠,你真是寿星佬喝砒霜,嫌命长啊!我这么斯文一个人,也被你逼的满口污言秽语,我干你祖宗十八代的!”
陈旭元心里暗骂,我干你祖宗六万五千五百三十五代啊!但嘴上却要谦恭解释,“王老爷,今早我那是真不知道您老人家要抓人啊,我要是知道,那还用得着别人啊,我一手一脚就把那个妖道送到你门前了!再说了,那……那哪是什么妖道啊,就是个江湖手艺人,穿了道袍,玩了两套戏法。我就以为这是个走江湖的手艺人,耍两套戏法骗点钱,我哪知道您想逮走江湖的艺人呀!”
“放屁!”王鼎气得一拍桌子,“陈老二我告诉你,少给我来这套。我只说一遍,从今开始,但凡是敢在南京城当中施法的道士,一律……一律……一律依照禁法令拿下!”
陈旭元一愣,心想,啊!原来禁法令是真的?!
王鼎捋了捋颚下短须,“都给我放出话去,戏法障眼法一概都给我歇了,谁跟我讲什么活不下去,就给我滚出南京城去。从今天开始,但凡有人在我这里出首,我管你什么戏法还是妖术的,一概下狱!”
下三门众人面面相觑,参差不齐地应承着。这是哪门子邪火啊,虽说下三门这些人并不靠江湖艺人那点贡献,可是这怎么听着像是要把江湖艺人赶尽杀绝的意思呢?
陈旭元有心想问,但又怕触了眉头。道德社说到底无根无底,无人撑腰,所以他把眼光看向另外几人。
南京城居大不易,小门派处处仰人鼻息,背后没有靠山没法混,背后有靠山又被盘剥的太厉害。但即使如此,有靠山的门派也是要有话语权的多。
陈旭元看向的是宋七爷和窦老大。
宋七爷背靠磨镜山庄,又是跟磨镜山庄庄主一个姓,基本上等同于磨镜山庄在南京城内的代言人。
窦老大,白玉帮人堂旗下,控制着秦淮河上一切小船往来。
磨镜山庄和白玉帮已经是南京城水陆两大门派,传说都有滔天的关系,别说王鼎,就算是应天府知府,也无法撼动。
可惜宋七爷和窦老大都无心插话,反倒是笑盈盈的应承,看来是早知道内幕消息。陈旭元一念及此,不由得有些后悔——早上装什么英雄呢,我还以为那个老捕快真是想讹钱,哪知道真是在办差啊!
王鼎却没有再纠结此事,看来他也不觉着陈旭元早上装英雄放跑的那个道士有什么不妥。
他宣布了确实三件莫名其妙的事。
头一件是勒令控制着南京城乞丐团头的几个社团立刻清理城内街头巷尾的江湖门派暗记。
第二件便有些蹊跷,居然让大家广撒眼线,一旦发现蹊跷事,火速回报。可是蹊跷事究竟是什么,王鼎却没有明说。
第三件更有些过分,居然是勒令下三门这些人,一个月内不许再做出城的买卖——南京城天黑落城门,若不是军务,那概不能出城。可有些人总有些急事,需要连夜出城;有些人呢,总有些见不得光的生意,需要漏夜出城。这便给了下三门这些人生财的渠道,可眼下王鼎居然不让他们做这门生意,那便有些断人财路的意思,陈旭元几人都有些郁闷,可是看了看王鼎黑黑的脸色,终究没敢作声。
在座诸位好歹都是一门之首,虽然满腔的腹诽却也都笑眯眯的应承下来。
待出了门,各位门首可是炸了锅了,尤其是手下控制着团头的门首——乞丐不去要饭去支援市容建设,这是吃饱了撑的?况且江湖门派的暗记,那是那么好动的?万一耽误了人家的大事,就下三门这几块料,只怕不够人家用脚碾轧的。
众人又说起蹊跷事,宋七爷便稳稳一笑,透露说其实源头是跟罗德礼案有关,据说这案子已经惊动了上头,不日便有刑部名捕下来,所以王鼎才这么惶急的做动作。所谓城门一事,十有八九也是和这案子有关。
陈旭元、窦老大几个利益受到损害的立刻释然,原来依旧是表面文章——罗德礼案足有半月,若真有凶徒也早跑了,即使还在城内,难道白天不会离去,非要等晚上?
众人一阵哄笑,各自悻悻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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