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嘉安静地半倚在一张沉木雕花的床上,她的面色有着明显的苍白憔悴,眼神中透露着灰败。
今日是新帝登基上位的大日子,耳边充斥着街道上的鞭炮声还有熙攘的人声。
“砰”的一声,门被人随意地用脚踢开,进来的是一个穿着绿色衣裙的女子,一看还是崭新的。衣料不算好,却又比一般的要好上一些。
傅云嘉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她知道每天这个时辰都会有人来给她送饭。
“瞧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在今日这大喜的日子里还要来给你送饭,真是晦气。”
女子语气不善,每从篮子中拿出一个碟子,就会在桌上发出重重的沉闷声,其中有些菜还很不幸的撒了出来,好像在以此发泄自己的不满。
傅云嘉依旧不作声,女子颇觉无味,提起篮子就要出门,却又在门口停下了。
她狠狠地斜睨了傅云嘉一眼,不甘心又补了句,“真不知道侯爷心里在想些什么。”
傅云嘉倏地一抬头,眼神变得幽深,倒是将那女子吓了一跳。
女子咽了咽口水,又有些硬气地说,“看什么看,我说的难道不对,将你留在府上,早晚有一天会祸害了这侯府。”
“你刚刚说侯府?”只见傅云嘉干涸地已经起皮的嘴唇轻启,末尾候府两个字颇有些耐人寻味。
“是啊,你怕是还不知道,今日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恢复了这荣安伯的爵位,由我们少爷袭爵。”女子得意地说道,对着傅云嘉更是不屑。
“哈哈……”只见傅云嘉突然放声大笑。
女子顿时觉得瘆得慌,这人怎么笑得跟哭似的。
“这怕是得了失心疯。”女子啐了一口,快步锁了门离去了。
傅云嘉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却硬是没有滑落,似不甘心就这样逝去。
沈府从前也叫荣安伯府,因为贪污赈灾银子被揭露,荣安伯的爵位被圣上褫夺了,后来就全然靠着沈钰这个新出的状元郎撑着。
可是因为贪污这件事情,沈钰虽然不是主使,却也多少受了影响,根本不受圣上重用。
可是就在今年春日里,圣上擢升他为吏部侍郎,那是在江淮候府满门抄斩后。
她傅云嘉这一生还真是多舛,生来就是江淮候府的嫡女千金,父母亲疼爱,这本该是多幸福的人生。
她却在三岁就没了母亲,五岁父亲迎娶了新妇,她被父亲送去了云州外祖家,此间整整十年没有音讯。
当她回了候府,整日看着同父异母的妹妹对着父亲撒娇卖乖,而自己就像个外人一样。
沈钰是荣安伯世子,和别人对她的疏远不同,反之,他待她很好。
可是这一切,终究是她天真了。
她以为沈钰对她的好是因为喜欢她,她以为沈钰在那场灭门之灾中将她救了下来是因为他喜欢她,却不想这一切都是她以为。
这一切皆是有预谋的,只可惜她知道的太晚了。
被锁着的门“吱呀”一声又开了,进来的不是丫头,而是一个高大的身影。
傅云嘉一见来人,依旧是熟悉的面孔,眼中没了从前的爱慕,反而满是恨意,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堂堂侯爷光临此处,我是不是该道声恭喜?”
眼前之人是沈钰,是新的荣安伯,也是原本要风光迎娶她的人。
“阿棠,何必呢?”沈钰语中带着叹息。
“不要这样叫我,恶心。”阿棠是她的乳名,因为她的母亲喜欢海棠花。
“景王看中了你,纵使是我也无法。”景王是新帝萧致登基前的封号。
傅云嘉虽然内心惊讶于景王为何会知道她,而且还知道她未死在叛国通敌的罪名下,可她没有心思去深究。
“那江淮候府的一百多条的人命,你也是迫不得已吗?”说着一百多条人命,傅云嘉几乎是咬牙切齿。
沈钰脸色突变,变得有些阴沉。
“阿棠,你如此聪慧,我不信你猜不出其中缘由。”沈钰依旧叫的阿棠,几年来的习惯,还真没这么容易改得掉。
傅云嘉无力地垂下头,是啊,她怎么会猜不出。江淮候府三朝未倒,朝中势力大到让皇上都忌惮,这其中定然有皇上的授意。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沈钰会做了那把刀,直指江淮候府。可造成这一切归根结底不还是她吗?
是她不听父亲相劝,任性地与沈钰来往,父亲因为十年来对她的疏忽,内心愧疚无比,所以便随她去了。
江淮候府众人因为傅云嘉的关系,都对沈钰没了防备,若不是皇上抓住了这一漏洞,让沈钰作为其中卧底,怎么会让他陷害得逞。
父亲与秦风国派来的使臣交好,打好了两国关系,来往书信却成了他通敌叛国的罪证,就连她的外祖云家都受了连累。
说来说去都是她,枉为人女,是个不肖子孙。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就一个。”傅云嘉再次抬首,嘴角还带着丝浅笑,莫名地让沈钰有些慌。
“你问便是。”
“为什么?”
沈钰眉头微皱,对着傅云嘉带着嘲讽的双眸,他莫名有些心虚,又有些恼怒。
“为什么?这难道还不明显吗,我只有按照先皇的意思扳倒了江淮候府,才能有机会高升。要怪也只能怪你们江淮候府扎着皇上的眼了。”
现在的沈钰不复先前的温和如玉,说话反而有些刻薄,傅云嘉简直难以置信地看着这样的沈钰。
“你不必这样看着我,你觉得我背叛了你,那你呢,是什么时候和景王勾搭上的,嗯?”他嘴角的嘲讽之意明显,看的傅云嘉很刺眼。
“呵,我和景王本就素不相识,不过从前在宴会上见过几面罢了。”
傅云嘉不愿再多看沈钰一眼,将头偏向了一边,眼神中还带着嫌恶。
沈钰见不得傅云嘉如此表情,手捏着傅云嘉的下巴,让她不得不正视着自己。
他的力气不小,傅云嘉有些吃痛,却又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挣脱他的手。
沈钰的表情有些狰狞,“呵,是啊,不是景王,说不定是位高权重的丞相大人,景王登基还不是要倚仗着他萧璟珩,当丞相夫人说不定比皇妃还要来的体面,你说是不是,啊?”
语气轻浮,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傅云嘉恨不得给他一巴掌。
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如此的不值钱,他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污蔑她,不由得内心冷笑连连。
“若不是那日我听见了你和你母亲的谈话,我恐怕一辈子到死都不会知道我江淮候府是你害的,就连我母亲的死和你们都逃不开关系。”
沈钰的用的力气越来越大,好似要将她的下巴捏碎。
不过傅云嘉却没有因此住口,“呵,你甚至你还想将我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进宫中,来换取你的前程,如今你已经是荣安伯,我不过一介罪臣之女,你说什么,自然都有人信。”
傅云嘉说到后面声音已经冷了下来,内心恨不得将沈钰千刀万剐。
是啊,就是因为她偷听被发现,才被关在了这个不见天日的屋子里,日日吃着掺杂了软骨散的饭菜,就怕她逃了出去,坏了他的算计。
“哼。”冷哼一声,沈钰重重甩开傅云嘉,便拂袖而去,傅云嘉的头砸在了床沿,又是一阵巨痛。
在傅云嘉眼里看来,不过就是无话可说,恼羞成怒。看着他额头上手上爆起的青筋,她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
起身走到桌旁,看着桌上早已冷却的饭菜,拿起筷子,往嘴里刨了几口饭,又吃了几口菜。吃完了,和往常一样,她全身没了力气,就又往床上躺了去。
夜里,傅云嘉是被冷醒的,这本就是在冬日里,这屋子里也没有炉子可以取暖。
坐起身来,却发现窗子不知何时开了,软骨散这时药效已不如刚开始那般强烈。
她慢慢下了床,去关窗子,窗子才关上,一转身,只觉胸口一阵疼痛。
低头一看,竟是有一把剑插入了她的心脏,她甚至没有力气喊叫出声。持剑人是一个黑衣人,蒙着面看不清长相,不过她大概知道了眼前这人是个女子,因为她隐隐约约闻到了一种特殊的味道。
那人很快抽出了剑,往窗口处跑了。
傅云嘉无力地倒在地上,她好像看见了父亲在对着她笑,已经快要记不清长相的母亲,还有外祖母,所有她的亲人都在眼前过了一遍。
她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江淮候府的仇,云家的仇,母亲的仇,她都还没有报。
最后眼泪模糊了视线,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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