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滔天的洪水!
梁初一奋力把邱八爷托上去,亲眼看着他抓住了屋顶上几个狱警扔下来的绳索后,这才力竭撒了手,一个大浪袭来瞬间就吞没了他那瘦弱的身躯!
接下来就是黑暗。
黑暗似乎无穷无尽,也似乎跟梁初一那悲剧的一生一般的跟他缠缠绵绵,想晕,却又晕不过去,想醒,却又醒转不过来,只是纠缠!
不知道……八爷脱险了没有!
晕眩感愈来愈强,像是飞机起飞直窜入云端的高速飞纵,又像是乘坐的数百层高楼电梯缆绳断裂后电梯房的飞速坠落,记忆画面像光速一般在脑子里掠过,一幅幅,一帧帧,从现在往过去……
画面倒放。
梁初一终于神智昏迷,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梁初一,格老子装死么?装死也不行,自己作的孽自己挡,人家姑娘找上门来了,你自个儿说咋办?”
耳边传来曾经很熟悉的声音,梁初一悠悠醒转,睁眼盯着眼前朝他气急败坏吼闹的中年男子发蒙。
这不是他爸梁大庆吗?
爸妈离开有多少年了?他爸死了二十年了吧?他妈也死了十九年了吧?
怎么就梦到他爸了?记得他爸妈在世时,他爸见他就喝斥,他妈就护犊,两个极端,他们家是个相生相克的家,他服他爸,他爸服他妈,他妈服他!
父母过世后那些年,梁初一每每想起当年的无知和轻狂就泪流满面,父亲的严和母亲的宠溺其实一样都是“爱”,曾经有的时候不珍惜,没有的时候却已追悔莫及了!
二十年前,二叔梁大祝跟几个外人合伙设下陷阱把他爸骗得倾家荡产,他爸随后跳楼自杀,他妈跟着就精神失常了,怏怏过了一年也病逝,这个家,自那时就彻底的破了。
这一定是自己一念求死,悔这一生后对父母思念成疾而做的一个梦!
但这感觉,这思想,这场面,这环境,这一切的一切,都太特么的真实了!
梁初一望了望四下里,这是他家解放路的“大庆寄卖行”,梁家解放前是做古玩典当的,解放后沉寂了,改革开放后国家政策松绑,梁家典当行算是重新立起来了,不过涉及古玩的生意还是颇少,绝大多数生意变了向,以房屋汽车珠宝首饰以及高档电子产品等等典当抵押放债为主,简单的说就是稀释了的高利贷,比高利贷利息低,比银行贷款利息又远高,改革开放后经济大发展的十余年,百业待兴,做生意缺的是钱,所以寄卖行生意兴隆,梁大庆短短几年便攒下了不菲身家。
梁初一是个典型的富二代花花公子,吃喝玩乐样样在行,正经事一件不干,好在脑瓜子还算聪明,高考堪堪上了二本,上了中州科技大学,毕业后高不成低不就,留在家啃老,反正梁家不缺钱,梁母又溺爱这么个独子,梁大庆也就由得他了。
但梁初一不是个安份的主儿,打架生事泡妞是常事,俗话说得好,不以结婚为目的谈恋爱就是耍流氓,而梁初一就是耍流氓,而且还一脚踏五六条船,船踩得多了,自然是要翻的!
今天就是这么个事儿。
梁初一对面的红木大条椅中坐着两个女的,一个二十七八岁,一个十七八岁,二十七八岁的打扮很时髦,相貌俏丽,此刻脸上一脸的气忿。
十七八岁的女孩身材没有年纪大些的女子那么丰满,但脸儿更俊几分,瞄着梁初一的眼神中又是紧张又是恨意。
梁初一的神智逐渐恢复,除了还没闹清楚这是不是做梦之外,思维已经正常。
这两个女的,尤其是年纪大的这个,梁初一脑子里闪出些许的记忆,应该是叫……年份太久,确实记不清名字了,但有印象,虽然隔了二十年了,但一看到这个场景,这个画面,还是记了起来。
当年他脚踏多条船,船翻了,结果有一个女人跑来找他父母说怀了孕,他又不承担责任,女人大吵大闹,寻死觅活的,最后他父母花了一万多块钱才搞定。
本来梁初一父亲还是想着既然女人有了身孕就给儿子结婚让他定性,但梁初一死活不同意,既不结婚也不承担责任,梁大庆没办法,再加上梁初一妈妈也觉得那女人年纪比梁初一大了四五岁,门不当户不对的,也不同意,索性给一笔钱省事。
虽然神智清醒,思维正常,但梁初一还是懵懂着,怎么就做了这么一个怪梦?若说梦到父母也还正常,毕竟思念,但梦到这个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掐了一把脸,很疼!
这不是在做梦!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刚刚做了一个二十年经历的黄粱一梦,还是做了一个回到二十年前的梦?
对面那年纪大点的女子盯着梁初一却面对梁大庆恨恨的说:“现在我怪孕了,你儿子还不理了,我一个婚都没结的女孩儿以后还怎么活?你是他爸,今天要不给我个说法,我张艳容就一头撞死在你店里,我不活了!”
对了,这个女人就是张艳容!
梁初一一下子想了起来,当年他确实跟这个女人恋奸情热了一段,但也就维持了三个月时间,最后是他老子出钱了事,但后来也知道了真相,张艳容并没有怀孕,而是跟人合谋来骗钱的,当然,梁初一也没有打算找她,在他来说,只不过是花了一笔钱而已,这都不是事儿。
不过现在看张艳容时,梁初一很自然的就捕捉到了她跟另一个年轻女孩的眼神对碰,那眼神中绝对有故事!
另外,张艳容很明显的有一股子风尘味!
记得认识她就是在舞厅,混社会的一风尘女,这么一个女人说怀了你的种,任哪一个男人能信么?
我信你个鬼,这女人怀得很,跟他二叔一样的怀!
就在梁初一沉思中,梁大庆抬手就是一耳光,抽得他从沉思中清醒过来。
“跟我进来!”梁大庆一把拖着梁初一就往里间去,正好从里间出来一个人,脸上带着些许笑意安慰梁大庆:“哥,初一年轻不懂事,由得他吧,年轻人都有这么个过程,等再过得几年懂事了就好了!”
听他这个话,再看那张笑里藏刀的脸,这人正是他二叔梁大祝!
二叔一直在寄卖行里帮手,若是以前,梁初一听到他说这话还很感激他在他老子面前替他说好话,但现在却听出另外一股子味道来!
老妈一直要梁大庆让儿子到店里帮手,先学经验再慢慢接手,店面生意以后迟早也是要交给儿子的,但一来梁初一自己不干,二来二叔说梁初一还不懂事,让他心定下来再说,缓一缓。
现在梁初一才听出来味道,二叔这是怕他到店里夺了他的位置,他越是胡天胡地的不懂事干胡事,他老子就越不会把店面交给他打理,也就越对他二叔的位置产生不到危害,当年纨绔不晓得,现在看他二叔却是处处心机,却又处处破绽。
重活一世,那眼睛,那脑子,只要没长在狗身上都是看得出来的。
在里间,梁大庆把房门关上了才低声喝斥着梁初一:“你个狗东西,说,你怎么打算?”
按梁大庆的想法,既然这女人有了身孕,总是他梁家的血脉,只要儿子愿意,就结了吧,成了家有了娃,也盼他从此能有担责任的思想。
梁初一还有些愣,瞧瞧这环境,这气氛,他爸恼怒的脸,跟他身后墙上的挂历人像是两个极端,挂历上是甜歌妹子杨钰莹,甜甜的妹子甜甜的笑,挂历下边是日历,红色的虚线“4”是月历,这是4月份,4的虚影中是日历,月历左边是一个大的很明显的“1997”的年份数字。
这是一九九七年的四月?
梁初一呆了,这梦,也分明是扯起他的伤疤揪出他的旧痛,他是个数字盲,重要的时间日子从来不记得,但他爸跳楼的那一天他却偏偏记得清清楚楚,到死都记得!
九七年的五月十五日!
日历上是九七年的四月二十八日,这差不多是他爸跳楼的前半个月时间,这么一个节坎儿时间,老天爷是几个意思?
“知道怕了?晓得混帐了?”梁大庆见他这副表情,恨铁不成钢的又说,“今儿个我也不想再多说你了,把这事处理了,莫让你妈晓得,把你妈气病了你不心疼我心疼,别人宠儿子是幸福,你看你妈宠你都宠出一拉拉白头发……”
提起老妈,梁初一眼圈一红,那是这个世间最疼他的人,父母去了后那困苦挣扎的日子中他才醒悟父母的爱!
呆了一阵梁初一才回答:“爸,这事……我不晓得是不是在做梦又见到了你,我想我这个事我自己来处理就好!”
“你处理?你处理老子来掏钱对不对?”梁大庆板着脸没好气的说。
这混帐东西就没干过一件儿好事,还好两女娃来的是店里,要是闯到家里去,婆娘那儿吓出个三病两痛的也不是好事,娘的,看人家的娃儿都是乖巧孝顺的,到他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暴殃东西呢?
是他老梁家祖坟没埋好?
“爸,这事儿我看你就别管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处理,这女人分明就是来敲钱的,我跟她是在舞厅里认识的,也不是什么好人家姑娘,怀孕……嘿嘿,别说我认为她就是借了个怀孕的假名头,就是真怀了孕,她身边一堆的男人,她说是我的种就是我的了?”
梁大庆眉头一皱,儿子那没责任的话又冒出来了,但转念一想,也是啊,若她真是个风尘女子,谁保证她怀的就是老梁家的种了?
奇怪,一向混帐还不带脑子的儿子怎么会说出这种有分析有道理的话来?
“你搞得定?”沉吟了一下,梁大庆难得的用冷静的语气问儿子。
梁初一点了点头,不过话却没说得肯定:“我试试。”
换以前,梁大庆对他绝对是不假以辞色的,儿子拉的屎他这个老子都不知道擦了多少回了,以前父子两不对付,一见面就是一个吼一个躲,话都不会多说一句。
但今天,现在,梁大庆分明感觉到儿子的一分异常,儿子没有像往常老鼠见猫一般的躲他,第一回正面他,而且还说了一番带“脑子”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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