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成?”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天边最后一丝光芒也要随黄昏而远去,从屋内能够非常清楚地看到天边的残阳,因为根本就没有窗户。
这里是一座已经荒废的小屋,地处晋阳的西郊,逃出东郊的那片森林后,薛武安背着林安绕着晋阳城绕了大半圈,才终于找到了一个落脚的地方。
“我想你误会了吧。”薛武安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我可没有答应要救你,就算要救,我今日也已经救了你一命,再把你送到北成?我也不是什么大善人,你怕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想要多少,你说吧。”
“这不是钱的事……”
“百镒黄金够不够?”
在屋内急得走来走去的薛武安打了个踉跄。
百镒黄金!薛武安几乎要浑身起鸡皮疙瘩,虽说对方是晋阳贵族,但这个价格还是大出他的意料。当年天下尚处一统时,天下按照《夏礼》,以贝壳为货币,但是五百年前夏朝崩溃,天下战乱纷纷,各地的差异便越来越大,到最后甚至各国之间连货币交易都很难开展。
所以后来,商旅们逐渐使用金属进行交易,分为赤金、白金、黄金三类。发展到近世,徐、幽山皆以官家铸造的刀币为通行货币;卫、随、薛则以刀币和青铜布币共用;梁国使用官铸的黄金货币”丹爰”;庸国奉行夏朝王法,使用铜铸贝币;只有西秦独树一帜,承秦帝国的传统,以圆形方孔的铜钱为主要货币,辅助以实物布匹。
虽然各国货币有别,但金始终是民间交易的硬通货,尤其黄金,由于价值最高,最方便携带,不仅是民间大宗交易使用的货币,贵族富豪们也对其爱不释手。
而林安所说的百镒黄金,足足有两千四百两,两万八千石粟,这对薛武安来说几乎是一笔光听就能吓死人的可怕数字!要知道,十万墨家弟子,就算一人每天吃掉一斤米,两万八千石粟也够他们足足吃上半个多月!如果真的有这么一笔钱,那他几乎就可以供给一支军队了,更不用说他一个人的逍遥快活。
薛武安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付得起吗?”按耐住激动的心情,他沉声问道。
林安的脸上露出了一种诡异的微笑,”如果你知道我家中藏有多少珍贵的宝物,你就不会这么问了。”
“这年头,连内史的儿子都这么穷奢极欲啊。”薛武安挠了挠脑袋,“难怪薛国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
听到这句话,林安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既像是愤怒,但又带有几分无奈。
“把你送到送到北成邑之后呢?”薛武安皱着眉头问,他怕到时候还有其他更多的要求。
“送到之后就没你什么事了。”林安笑了笑说,”到时候自会有人助我。”
听到这话,薛武安眼神一闪,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看着林安,顿了顿,问道:“北成君萧夔?”
林安点了点头,“不错。”
薛武安不禁大摇其头,越来越感觉这件事情比他想象得还要麻烦。
天下水系,为一江一河,江河同源自昆仑西境,后来分离。河水经过北狄的草原,再流经中原,东去入海,其从北狄流向中原时,几乎是由北向南的一条直线,在华山附近陡然东流,流经随、卫、徐,汇入东海。而那段近乎南向直线的河水,被世人称之为西河。而北成邑,这座薛国第一要塞,就在西河的东岸。
薛国境内的西河是西河的北半段,距离北狄草原已经不远。建国初期,北成邑再往西四百五十里便是西秦地界,往南三十里便是随国地界,极为重要。是以建国时薛王亲自率军拼命打下当时的离石要塞,将其改名为”北成邑”,并将其封赏作战英勇的幼弟萧夔。十三年前,武成君萧岳战败,西河以西三百里土地全部为秦所有,北成邑变成了边境要塞,便显得更为重要。
而北成君萧夔用了几十年的时间,也把北成邑修缮得固若金汤,使其成为天下名关。萧夔也因为战功卓著,被天下人列为“四方公子”之一,在国内风头无两,几乎是薛国军队的顶梁柱。但是他一心戍边,倒是很少参与朝中党争,没想到竟然会出手帮助林安。
“那好吧。”薛武安犹豫再三,还是点了点头,“但是此去北成邑足足有五百里,你身上还有伤,走不快,恐怕要走半个月……”
“可能还不止。”林安打断了薛武安,忽然道。
“为什么?”薛武安疑道。
“我们要是走官道的话,一定会成为他们的靶子。”林安不安地说。
薛武安低头沉吟了片刻,然后道:“虽说如此,但是毕竟夜长梦多。我们至少要在官道上走十天才行,不然一个月都到不了北成邑,拖的时间一久,我这会和你那边都会出问题的。”
这话倒不假,他本来就是被巨子授以信物,来到薛国熟悉地形的。虽然有什么任务还未能知,但安知巨子在暗中是否已有筹划?万一拖延月余,巨子率十万墨家弟子来到薛国,却不见他来接应,岂不是坏了墨家大事?
而林安那边,听他言语,似乎他父亲并没有被杀或者失势,那就算父子关系再差,也不会对儿子的生死不闻不问。而一旦引起了当朝高官的注意,那敌人就会以更加强势的态度来追杀林安,反而不利。
这便是兵家典籍常说的”围师必阙”的道理,虽然同样是杀人,不同的情况下,刺客的质量和态度也都有差,如果对方狗急跳墙,就凭薛武安和林安实难抵挡。而如果对方觉得杀掉林安只是小事一桩,那出现差错和破绽的机会就会多很多。
但越是这么筹划,薛武安内心就越疑惑,想来想去,最后还是问道:“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就在晋阳城郊,为什么不进城去找你父亲?”
“你觉得我能进城吗?”
“你如果真是内史的儿子,守城的卫兵不可能不认识你。”
“我怎么知道守城的卫兵不是敌人安插的?”
“那就奇怪了。”薛武安听完这句话,蓦地靠近林安,林安这时靠在墙上坐着,薛武安低下头看着他的眼睛,“杀你一个内史的儿子,至于花费这么大的代价吗?”
林安眼神一阵闪烁,口中一句话都没有。
薛武安冷冷地看着他,慢慢地直起身子,“你要么骗了我,要么就是只说了一半。”
“那又如何?”林安的眼神恢复如常,轻笑一声问道。
“也没什么。”薛武安脸上的冷笑也褪去了,”我没兴趣你卷入了什么样的政治斗争,我只关心我的那一份报酬,你也看出来了,我没什么大志,在乎的只是钱而已。”
林安看着薛武安,忽然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薛武安觉得他的笑颇有深意,但也没多想。他已经开始思考十天之后该走什么样的路线了。加入墨家后,他虽然跟着游历天下,但薛国却是第一次来,对薛国地理水文的知识只是听别人说起过,并不知道是否可靠。
“我说,你去过北成邑吗?”
“去过,很小的是时候,记忆已经不是很清楚了。”
“既然你和北成君这么熟,为什么不给他送一只信鸽,让他派一两百人来接你?”
“戍边大将派出几百人来晋阳接我?”林安苦笑着摇了摇头,”你是不是对政治不太熟悉啊。”
“嗯……这么说也没错。”薛武安苦笑两声,“好吧……首先,让我先收拾一下你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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