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长剑斜刺,将那把刺过来的长剑挡住,沿着对方长剑的剑锋一划,一道血光亮起,对方大叫一声,抱着受伤的手臂逃跑了。
“第几拨了?”
身后的林安心有余悸地问。
“不算第一次追杀你的那些人的话,第三拨。”薛武安长舒一口气,就地坐了下来,也懒得把铜剑插回剑鞘了,直接就扔在了地上。
这已经是第七天了,尽管他们在官道上走得很舒服,但一旦入夜,仍要担心那不知会从何处来的偷袭。一开始薛武安还担心刺客会从窗子等薄弱处攻击,但很快就发现自己想多了,这些刺客的自尊心好像还都蛮强,从来只从正门发动进攻,使的还都是大开大阖的剑法,利用狭窄地形的优势,薛武安每次都可以用墨家剑法将刺客击退。
“其他房间的客人似乎有点异动。”林安仔细听着门外的声响,小声道。
“废话,一个黑衣蒙面人从正门进来再捂着胳膊从正门出去,你不怕啊。”薛武安挠了挠脑袋,一只虱子爬到了手指上,被他甩飞了,”不过这些刺客也真是直肠子,一点都不知道变通,剑法也都是以劈砍为主,简直……简直就像是军中士卒一样。”
听到这句话,林安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但没有被薛武安发现。
休息了片刻,薛武安从地上爬起来,把铜剑插回剑鞘,咂了咂嘴说:“不论如何,如果接下来的刺客都是这路货色的话,我还是可以应付的。”
林安点了点头,但脸上的忧色还是没有散去。
薛武安拿起腰带上系着的水壶,给自己灌了几口,看着林安,“你睡吧,我今天守夜。”
林安皱了皱眉头,“昨天不还是你吗?”
“你的伤毕竟还没好。”薛武安漫不经心地说,“墨家弟子出门在外混得惯了,没什么问题。”
但只有他知道,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
这几天应对了三拨刺客,每次来犯,他都能用重视实战的墨家剑法将他们击退,但久而久之,他自己也麻木了,甚至开始刻意地不对刺客下死手。
他是江湖游侠,虽然还年轻,但是杀人见血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但这几天,他却慢慢地犹豫起来,因为这些黑衣人怎么看都不像是真正专业的刺客——除了他们的穿着。
薛武安开始害怕,他害怕自己收了不该收的钱。虽然林安看上去不是个坏人,但幼时读诸子经典时,也曾读到儒家有一位先师说道“人之生也固小人”,他对此也一直深信不疑,也因此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好人,但万一林安就是一个伪装得很好的大恶人呢?
在江湖上行走的日子不算少,但大都是跟着墨家弟子一起的,经历了很多江湖上的风波,薛武安已经开始怀疑“恶人”这两个字了。可内心深处总有一种不安和疑惑,毕竟他的见识还不够,那些人为什么要杀林安?林安自己又为什么要远离国都?内史的儿子为什么会这么遭人嫉恨?现在想起来,薛武安觉得自己接下这活未免过于莽撞。
看着林安一瘸一拐地走到床前,薛武安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林安察觉到了这一闪而逝的目光,没有说话,只是对薛武安笑了笑。
他这笑容,每次都能让薛武安想起那百镒黄金闪烁着的金光。
用力摇了摇头,薛武安把那道金光从自己的大脑里清除出去。有时候,他对自己也很无奈……
就在他使劲摇头的时候,忽然一阵脚步声传过来。
他猛地一惊,一只手紧握住剑柄,一只手撑着地面迅速爬起来。然后紧紧贴着墙壁,慢慢靠近门。
本来在床边的林安也听到了这阵脚步声,但他没有紧张或者不安,只是皱了皱眉头,仔细地看着开着的门,他的视野比较开阔,也更方便给薛武安发出警告或者提醒。
薛武安已经有点疲惫了,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只能强打精神,准备暴起一击直取对方头颅,虽然不太想杀人,尤其现在还身在酒舍,但这也是现在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握着剑柄的骨节已经发白。
忽然一个人影进入了他的眼帘,他正要拔剑斩首,忽然听到背后的林安喊了一声:“等会!”
这个傻瓜!薛武安一时有点分神,竟然没有及时抽出长剑,正准备退后一步留出拔剑的必要范围,那个人影忽然说话了,口音带着浓厚的江南梁音:“哎呀,这里是怎么了?”
听到这个声音,薛武安差点摔在地上,这分明是个少女的声音!他连忙稳住身子,定睛看去,眼前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女,肤白貌美,身材纤细,穿着粗麻衣服,看上去就是酒舍里的伙计。
少女也看到了眼前这个大汉,眼看他贴在墙上,腰弯得很低,头又抬得很高,一时间倒也愣住了,“你这是……”
虽然尴尬得想钻进地缝里去,但薛武安还是强行镇定地道:“那个……我身上痒,在墙上蹭蹭。”
林安无奈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那个……”少女不再去看薛武安,对着林安说,“老板听说这里出人命喽,让我过来看看。”
“告诉你老板,没出人命。”薛武安直起腰来,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
少女紧张地看着他,点了点头,慢慢地退了出去。
“那个……把门关上。”林安提醒她。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伴随着急促而越发遥远的脚步声。
等脚步声远去之后,林安和薛武安同时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这种无奈感一直持续到第十天,他们终于要脱离官道了。薛武安对此又喜又忧,喜的是终于不用那么紧张了,忧的是不知道何时才能走到北成邑。
赶了十天的路,林安的脚伤也好了许多,但薛武安试探了一下,发现林安全无武功,也就不指望他了。
“我们接下来怎么走啊?”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原野,林安问道。
官道本就是绕过了少阳山的,一过少阳山,风光便不一样起来,更接近北地草原,空气也颇为干燥。幸而现在才入春不久,若是夏季来此,白天热,晚上冷,是不是还会碰到暴雨,对赶路的人而言实在是辛苦。
薛武安虽然还没有来过这里,但他去过西秦国的北境,甚至去过西秦长城以北,是以还算熟悉。他轻声道:“不用急,我们只是离开官道而已,官道仍然是给我们指路的向导。”
“你的意思是……”林安恍然大悟,笑了起来,“你很聪明啊。”
“怎么,难道你才察觉到吗?”薛武安笑了一声,“不管怎么样,官道是不可能消失的,从这里一直向北都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就算是骑着马也没办法在茫茫的草原上找到两个行人。我们只用时不时地回到官道上确定一下赶路的方向就可以了。”
林安点了点头,看起来似乎颇为兴奋。一起赶路十天了,薛武安还没有看见他这么开心过。
不知道他在野外宿营上十几天之后,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薛武安撇了撇嘴,正准备和林安继续走,忽然听到背后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二位留步。”
背后有人!
薛武安猛地回身,并立即将林安往后一推,但是当他回过头看见背后说话的那人的时候,却愣了一下。
纤弱的身材,白得像雪一样的皮肤。
“我早就应该看出来的。”薛武安看着这个昨天还扮成伙计的少女,苦笑一声,“早就应该……”
林安看着那个少女,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
薛武安看着四周,这里虽然仍在官道上,但却四下无人,这一带本就没什么人居住,较为荒凉,就连官道也多年没有修缮,看来是没什么机会搬救兵了。
就算有救兵……恐怕也无济于事。
“你的江湖经验还是不够丰富啊。”少女仍是那个少女,但现在微笑着的少女却已经完全没有了昨天紧张羞涩的感觉,”我已经跟了你们六天,他没发现也就罢了,你一个墨家高徒竟然也没发现,看来墨家也不过如此。”
薛武安看着少女背上背着的那把细长的剑,吞咽了一下口水润了润嗓子,“敢问足下,可是越女剑的传人?”
那少女脸色一变,冷哼一声,也不多话。
越女剑的传说来自于吴国与越国,据说吴国与越国争霸的时候,越王在民间访得一位剑法通神的女剑客,并将她的剑法授给越国剑士,这才击败了吴国。
后来吴越之地皆被梁国所得,这些传闻自然也不可考证。但是却又有传言称,越女剑并不只来自于一个人,而是一个神秘的剑客门派。薛武安身在墨家多年,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也是知道越女剑的存在的。
这次对方确实是动了真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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