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怯生生的摇摇头,说了句:“没……没事。”裴绮罗才发现,这是个男孩儿。
大概是这男孩儿因为总吃不饱饭,她的脸色很不好,头发也干枯发黄,稻草似的乱糟糟的堆在头上。衣裳上有不少破洞,用蹩脚的针线活缝在一起,远看去就是缝成了一个个的疙瘩。虽然衣着破旧,但男孩儿身上却非常干净,只是他的腿好像是受伤了,裹着厚厚的麻布,发出一阵阵的腐臭味。
裴绮罗见他受伤有些不忍心,把手怀里摸了摸之前收起来的,摸到它们还是完整的,犹豫了下问她:“你的腿没事吧?你家里爹娘呢?不带你去看看么?”
小男孩儿声如蚊呐:“我……我没有爹娘……”
说错话了?这男孩儿衣着虽然褴褛但是干净,裴绮罗还以为是穷人家的孩子,但听他说没有爹娘,裴绮罗一愣,道:“对不起……我不知道。”看男孩儿的卑怯的表情,一咬牙掏出一个:“给你吃吧。”
男孩儿似乎是不相信,伸手试探了半天,见裴绮罗是认真的,伸出双手急惶惶抢过,像饿急了的野兽一样狼吞虎咽的吞食。
裴绮罗被他的吃法吓了一跳,忙劝道:“你慢点,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的!”
男孩儿一边点头,一边把全部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谢……谢谢。”
虽然裴绮罗不是个圣母,但是男孩儿的腿伤的这么厉害,有点儿同情心就不忍心不管他,而且裴绮罗也想熟悉一下镇子上的情况。她想了想问:“你在哪儿住的呀?我送你回去吧。”
“我在福庆班。”男孩儿偷偷看了裴绮罗一眼,道,“就是南边街上的福庆班。班里有人的嗓子坏了,班主让我出来抓药的。”说着把地上的药包捡起来给裴绮罗看。
这孩子腿都成这样了还得出来买药?戏班里一群什么人啊?裴绮罗皱眉,轻声道:“我扶着你吧,你腿上别用力。”
男孩儿点点头,让裴绮罗扶着肩膀往戏班走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古代大家都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的原因,就算是在连西镇这种穷乡僻壤的小地方也有几家戏班子,平常富裕一些的人家,婚丧嫁娶红白喜事之类都会请戏班子搭台唱戏。
但是大燕的戏曲应该是特有的,名字叫燕剧,裴绮罗原身看过几次大戏,和她记忆里的熟知的各种戏剧类型都不同,要让裴绮罗说,这燕剧不注重唱腔,只注重情节,倒更像是话剧多一些。
毕竟历史不同,怎么可能是一样的呢?这个燕剧,和裴绮罗熟知的戏剧,唯一能扯上关系的地方也只是同属于“戏”这一大类里而已吧。
不过,虽然在大燕和裴绮罗熟知的古代一样唱戏的会被人说是低贱,但是实在过不下去的送孩子去戏班也算是活命的一条出路。这男孩儿应该就是家里太穷被送去戏班的。
福庆班在南街不起眼角落里,要是没有男孩儿指路,裴绮罗都发现不了它在哪儿。许是因为没这个戏班挣不到钱太穷,戏班里的陈设都已经非常旧了,就连戏台都已经出了被虫蛀的痕迹。裴绮罗见上面有几个人正在排练,都担心这戏台会不会塌。
男孩儿站在门口,喊了声:“班主,我回来了。”
戏台上几人停了下来,有个长相清秀的男人连忙跳下来捂住他的嘴:“小祖宗你儿声吧!班主他正因为没生意心烦呢,可别招他。你回来就好,赶紧把药给厨房送去!咱们台柱子还等着喝呢!”
男孩儿点点头,指着裴绮罗站着的方向:“木行哥,是这位……这位把我送回来的。他可好了,还给我吃呢。”
陈木行看了眼裴绮罗,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拍了下男孩的头:“小童你傻了?在戏班里待了这么久,学的东西都白学了?还分不清男女?这是个姐姐啊!”
“啊?”小童一愣,有些不好意思的冲裴绮罗笑,“对不起呀,我以为你是男的。”
“没关系。”裴绮罗抓抓头发,心说这大概是发型的锅。
陈木行脾气很好,小童和他说话的时候明显比之前活泼。陈木行拍拍小童的肩膀道:“这孩子几个月前从楼上摔下来,把腿摔坏了,谢谢你送他回来啊。”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裴绮罗顿了顿,问,“不过,小童的腿伤的好像很厉害,不去给他看看么?”
话音刚落,从戏班的楼上传来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看?怎么看?医馆的药大把大把的抓了吃了也不见好,说要贴膏药,贴了也没用,还白耽误了这么多日子!大夫又让去府城……把我这戏班卖了能够给他去府城治病的么!”
裴绮罗被这中气十足的声音震的一抖。陈木行无奈的笑着说:“这是我们班主,他脾气爆,您多担待。我们这也是没办法,戏班里没银子,小童刚摔伤的时候听了个赤脚医生的话,把伤给治的严重了……”
“这样啊……”裴绮罗了然。
毕竟连西镇穷,戏班子又多,而且看这福庆班的样子也没什么角儿,混成这样也情有可原了。
戏台上一个扮武生的年轻人蹲下来,用有些抱怨的语气道:“那能怎么办?我们这儿也没什么好戏本,唱来唱去也就那几折子戏,戏班的人唱功又不好,任谁都得看腻了啊!唉……”
没有戏本?裴绮罗听到这话,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当初在现代的时候,收养裴绮罗的爷爷是个喜欢文艺的,平日里就喜欢看些歌剧话剧之类的,还拉着裴绮罗一起看。那个时候裴绮罗也无聊,就常常被带着去剧院,也就记住了不少故事。如今看这戏班子的情况……
裴绮罗眼镜亮了起来,道:“我倒是会写这些……”
“你会?”蹲着的年轻人很明显不相信,质疑道,“这可不是容易写的,我看你这样,也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吧?你字认全了么,就敢学人家写戏本?”
虽然燕剧和当初裴绮罗看的那些不一样,但她十几年的学又不是白上的。裴绮罗仰着头,自信满满的道:“你听我说说,不就知道我会不会写了么?”
楼上传来“噗通”一声,像有什么东西被摔到地上。陈木行往上看了一眼,脸上挂上得意的笑容:“你说说吧,说不定,还有惊喜呢?”
裴绮罗没把陈木行的话放到心上,她思索了会儿,打算先从以前听过的民间故事讲起。
大燕的历史是完全和华夏不一样的,有些故事没有历史基础,讲出来就没有那么有意思了。裴绮罗摸了摸下巴,把记忆里的白蛇传拿出来大致说了一遍。
裴绮罗对于白娘子的故事,记得最深的就是以前在孤儿院看过的《新白娘子传奇》,后来又听到过上了年纪的老人讲这个故事,给原本就丰满的故事又添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白娘子的传说既然传了这么多年,肯定是有吸引人的地方。裴绮罗只说了白娘子报恩,断桥相遇、借伞这几个情节,就有人从楼上“呼啦啦”的带着风一样跑下来。
是个满脸胡茬的大叔,身形有些肥胖,脸上的胡茬都竖起来,猛地一看像是三国里的张飞。大叔冲下来,打量着裴绮罗道:“小姑娘你这故事哪儿来的?”
“呃……”裴绮罗说不出这故事是自己想的这种话,犹豫了下道,“是以前听一个老人家说的。他还给我讲了不少这种故事呢。”
大叔上前两步:“谁说的啊?小姑娘你带我去找那位老人家好不好?”
不好。裴绮罗面无表情,心说我上哪儿给你找啊?这是人民智慧的结晶啊!
见裴绮罗不说话,大叔还以为她有什么顾虑,道:“你放心我没有恶意的,我是这戏班子的班主,就只是关心这戏而已啊。”
陈木行也跟着说:“我们大班主人很好的,你不要被吓到了,他就是心急了……唉……”
裴绮罗道:“班主您先别着急,我知道完整的故事。我能写出来。”
“好好好,那你赶紧的,快写出来。”班主挠着头等着。
裴绮罗挑了挑眉,没再说话。陈木行在旁边急的团团转,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此时从楼上又下来一个中年人,三四的样子,穿了身青布袍子,身形清瘦,但也有几分书卷气。这人下了楼,见裴绮罗似笑非笑的站在那里,摇摇头道:“李周,就让人家在哪儿站着啊?”
李周是班主的名字,听到人喊,李周抬头看上去,道:“呦,怎么?你下来干什么?”
“我就不能下来看看?”朱文绛道,“木行,赶紧让这位姑娘坐下,询儿上茶,拿点心来。”
“哎,好嘞。”陈木行擦了把汗水,笑着带裴绮罗坐下。朱文绛摁住急性子的李周,带着他坐到裴绮罗不远处。
之前扮武生的那个年轻人应了一声,飞跑着端了茶和点心。裴绮罗喝了口茶,问朱文绛:“怎么称呼各位?”
朱文绛手里拿着把扇子摇着,笑着把台上的几人拉下来挨个介绍。
戏班里的人不多,也就只有十几个的样子。除了台上的几个年轻人之外,还有个嗓子受伤的叫钟淼的在后院休息。
裴绮罗和他们打过招呼,又介绍了自己,算是和众人认识了。
朱文绛拍拍李周的肩道:“这是班主,叫李周,你喊他李叔就行。他虽然性子急,但也是好人。刚才多有失礼,我替他给你赔罪了。”
“没事的。”裴绮罗笑笑,道,“我不太清楚应该怎么写戏本,你们有没用戏本子让我参考下?”
朱
所以李周才会听到这故事这么激动吧……裴绮罗默默擦了把额头上的虚汗。
一直站在一旁不说话的小童声音很小的道:“大姐姐,你会写戏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