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亦宣醒过来的时候,先感觉到的是胃中极度的空虚,空虚过了头之后就是难受,翻来覆去的折腾,像是有条细小的虫子钻进了她的胃中,胃酸粘液一起翻滚了起来,让她有一种恶心想吐的感觉。身体软弱无力,脑袋一涨一涨的发疼,她似乎还发着烧,呼出来的气息都是灼热的。
宋亦宣勉强用撑住身子,警惕的打量着四周,旁边忽然就有个女人扑了上来,她下意识的想要反手一巴掌推上去,不知道怎么的,两只手绵软的像是面条,根本就是不上劲儿。女人狠狠的抱住了她,宋亦宣感受着这个穿着老土的女人的温暖的拥抱,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儿来,再加上身体实在是无力地紧,最后只能任由这个女人又哭又喊的趴在她身上。
“可怜的宣娘,可算是醒了!这几天你都是不知道,你底下两个弟弟过得有多苦!”宋翠翠眼见着昏迷了两天的小女孩醒了过来,激动的不能自己,连外边起的冲突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了,直接朝着宋亦宣扑了上去。
宋亦宣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响才抬起手放在眼前定了一会儿这绝对不可能是她的手。宋亦宣做了那么多年的雇佣兵,手掌粗糙的像是个做惯了农活的男人,老茧一块一块的隆起来,根本就不可能有这种纤细柔弱的手掌,更何况,这个手掌,更像是十二三岁的女孩子的手,小小的软软的,而宋亦宣,已经是个正儿八经的二十多岁的女人了。
宋亦宣双目呆愣,心想这是什么鬼?重生?穿越?她睁开眼睛前最后一段记忆就是她沐浴在枪林弹雨中的样子。头儿前几天接了一个任务,运送一个包裹,解的是大单子,队里很多人蠢蠢欲动,最后还是让她去了。
任务好像不是很难,但是后来呢?宋亦宣又开始回想,后来好像挺顺利?她已经看到接应的人了,后边的追兵已经甩掉,明明交接包裹之后就可以完成任务,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宋亦宣隐约记得好像有一颗子弹的破空声,一颗接着一颗的打在她耳边,震得耳膜发疼,那种震动好像是引起了什么共鸣,她脑袋越来越涨,最后轰的一声,就什么也听不到看不见了。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就是一副羸弱的身躯、一张破破烂烂的棉絮,跟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
宋亦宣在那个人人都如狼似虎的队伍里的实力属于顶尖,女性的敏捷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即使不是非常擅长力量上的搏斗,但是这种所谓的‘不擅长’也仅仅是跟队伍中力量占据顶峰的人相比较而言,总而言之,即使她被下了药,身体也不至于如此的无力。
更何况,宋亦宣还不知道二十一世界有人能够发明出缩小药,能够让她的身体缩小到十二三岁。
什么事情?什么人?
一些模糊的记忆逐渐浮了上来,断断续续的拼成了一些不完整的画面,不是从小到大的整齐记忆,而仅仅是最近几日的心酸
这个伏在她身上哭哭啼啼的女人,好像叫宋翠翠。
外面吵闹的很,狗叫声,混合着一群人熙熙攘攘的叫喊声。
是挑衅么?
“宣娘也大了……嫁人也是早晚的…”
“她那个娘……难不成还真是什么大家小姐……吹吧就……”
什么鬼?宋亦宣浑浑噩噩的,胃里先传来了一阵铰到心脏的疼痛。
这事儿如果从头开始讲,还是要从宋翠翠这边说起。
宋翠翠大清早就挂着一个篮子,扭着水蛇腰去了隔壁家。她这番去打了一副好算盘,这宋家村处在山沟沟里,丧事办起来都比较简略,很少有人家特地去山外头买副好棺材,大多都是托他夫婿就着山上总也伐不干净的树打一口薄棺材,漆都很少上,糊弄着把人往里头一隔,借着一头驴往山里祖坟一拉,就地埋了算事儿。
她家这户生意也勉强算是垄断,宋家村总是不缺早年夭折的小孩跟老了的老人,宋翠翠她男人叫宋喜,她是六岁被买过来做了童养媳,自然就随了夫姓。宋翠翠精明,她男人不缺手艺,一家人日子过得也不错。
她今天去隔壁,也是怀了点小心思的。
隔壁家也姓宋,但是对于宋家村大部分土生土养的村民来说,这家人是后来迁进来的,跟村里人说生也生疏,说熟倒也挺熟悉,但是这一家落户在宋家村不过十年,到底也是外人。
宋翠翠在这家人刚搬进来的时候过来打了几把手,几年来两家人住在隔壁,小摩擦也少,相处的倒是很不错,宋翠翠有些毛病,但是隔壁这一户倒像是什么富贵人家落魄了,女主人娇弱可亲,口音也不像是本地人,男主人也是孔武有力,落落大方,两个人对于宋喜一家倒是挺包容。
“唉,也是可惜了。”宋翠翠挎着一篮子鸡蛋,很快就到了隔壁家门口。这家人生性平和,从来不轻易惹是生非,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家子的天灾人祸总是不断,有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叫宋亦宣,长得倒是聪慧伶俐,又是副菩萨心肠,可惜天生多病,大灾小难不断,隔一两天就生一次病,隔壁家父母为此伤透了心。
后来这对夫妇又生了一对双胞胎,身体倒是健康硬朗,但是大女儿的身体还是好不起来。但是隔壁人家能干,日子过得到也不错,然而后来,后来就又出了一些事情。
宋翠翠站在隔壁家人门口,叹了一口气。原本在宋家村算得上是高大的木门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一扇门落拓的躺了一半,另一扇门虽然还挺立着,但是已经破了好几个窟窿,很显然是暴力踹打所致的,两扇门勉勉强强的合拢在一起,院子里的情境隐约都能看见。
宋翠翠换了只手挎着篮子,使劲儿敲了敲门,半天都没有人应答,她只能伸手把门推开这两扇门破破烂烂,基本上不怎么费力气就推开了。
她推开了一点缝隙,然后小心翼翼的挎着篮子走了进去,她这一篮子鸡蛋可是宝贵得很,她家养的母鸡得下一个多月才能勉强把这个篮子装满,她装起来的时候宋喜就在她旁边,舍不得又心疼隔壁家几个孩子,眉头皱的能盛水。最后还是她狠了狠心,一口气儿装了大半篮子。
她人进来了,扭头把两扇门再次掩起来,好歹遮住了院里的情景。在一扭头的时候被吓得一哆嗦院门口正对着的主房门口忽然出现了两个小孩,七八岁左右的样子,一左一右,手中提着木棍,两个人都很瘦小,但是目光都像是野地里的狼一样,大白天都闪着绿光。
宋翠翠小时候见过狼。她六岁到了宋家做童养媳,很小的时候她还在自己家,那时候她不姓宋,姓童。童翠翠的父亲是个伐木工,每天晚上都工作到很晚,她有时候会上山去给父亲送一点吃食,有一次晚上,她牵着父亲的手回家,两个人路上就遇到了一匹狼。
黑暗中她看的不清楚,但是能够明显的感觉到父亲抓着她的手僵硬了。两个人怎么脱险的宋翠翠已经记不清了,但是直到现在,她还记得,那一双闪着绿光的充满欲望的警惕眼睛。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一双眼睛,是她的噩梦。
宋翠翠在原地待了一会儿才勉强回过神来,笑着举了举手中的篮子,道:“小真小齐,我来给你们送点鸡蛋。”
这两个孩子这时候也已经看到了来人是宋翠翠,眼中那种让人胆寒的光芒逐渐淡了下去,露出了一点孩子该有的天真,然后两个人一左一右把手中的木棍放下,飞奔着来到了宋翠翠旁边,左边的小男孩道:“翠翠婶子,这次带的什么?”
右边的小男孩抿着嘴不说话,但是眼中也依然透漏出不曾掩饰的渴望跟饥饿。
宋翠翠早就已经熟悉了这一幕,这两个小男孩是双胞胎,长相一模一样,但是性格上还是稍微有些不同的。这一户人家长女宋亦宣,天生大家小姐的模样,性子柔柔和和,对谁都温柔相待,底下一对双胞胎,大的一点是左边的孩子,大名宋子真,性格比起最小的宋子齐要活泼一些。
宋翠翠挨个摸了一下这两个孩子的脑袋,叹息道:“带了点鸡蛋,过会儿给你们阿姐煮一下,阿宣还是起不来么?”
虽然有了鸡蛋的安慰,这两个已经饿了很多顿的小孩还是露出了难过的眼神儿,低着头不说话,看他们两个表情,宋翠翠就明白了。
这就是前边所说的大难了。这一户人家日子原本过的好好的,但是在几个月前,这些孩子的母亲宋氏忽然感染了风寒病逝,宋亦宣的年龄到底是大一些,悲痛之下原本就虚弱的身子再次病倒,并且比较以前,这次更为严重,两个弟弟还小,她又被迫卧病在床,只能看着因为母亲去世而逐渐憔悴的父亲忙上忙下。
宋氏没有下葬,宋亦宣的父亲说是遵循家中规矩,将她母亲的尸体焚烧,火化成了一堆灰,然后背着一个小小的盒子,交给了宋亦宣一大笔钱宋翠翠不知道多少,但是她听村中的长舌妇提起来过,是一笔足够富贵人家安稳过一辈子的钱然后就带着宋氏的骨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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