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高照,白露走的出了汗,刚上马莲桥就被一人堵住去路,抬眼一瞧原是孙关。
今日渡口有货船到,他正在等待下货,见到白露便冲了过来,大小伙子黑黝黝的脸上有着不安忐忑,看到白露未语脸先红了:
“白露,我、我,早上的事情我知道了,我……”
白露耐心等了半天,见对方还是吞吞吐吐的状态,便主动温声道:
“你是来拿小礼的吧?这不在我手里,得去跟我娘要。”
软软的声音听得孙关心尖一颤,说出的话却让又让他心头一痛。
抬眼望过去,白白净净的女孩儿,因为年龄的稚嫩和生活的负重,总是软软糯糯,虽不算美女,但温温柔柔的模样自有一股韵味,可谓是明眸皓齿,亭亭玉立。
而西北姑娘们的美多半自带一股豪气,听说白露父亲是皖南人士,想必是继承了水乡的味道,是以气质才完全不同。
这也是孙关当初无意帮她捡过一次野菜后,就被吸引的原因。
后来有意无意的打听,知道傅家原来是大户人家,家道中落后才搬来村里,早逝的父亲还是个秀才,又发现姑娘善良且能干,少年倾慕的心难以自抑,刚好爹娘在给他相看姑娘,他便壮起胆子说出了心意……
可没想到,好不容易订了亲,却是这样的结局。
汪氏早上说不通里长,回去气的要死,把傅氏白露骂的特别难听,晌午就要去拿回彩礼,孙关急的要死却没有办法阻止老娘,还好孙老爹劝道:
“不如再跟傅家谈谈,现在退亲,丢了五两银子,大娃儿还没媳妇了,那就是人财两失咧!”
汪氏这才反应过来,想来想去若是退亲,下回提亲仍旧要给彩礼,且还不知要出多少,万一超出五两,岂不是花费大了。
想是想通了,却又拉不下脸,便让孙老爹带着二丫头去傅家,结果还没进门就被傅氏骂了出来。
一家人合计来合计去,还是准备从白露这里入手,于是就派孙关去堵人,他还在踟躇该怎么找到见面机会,这就来了一个。
“白露,我、我知道是我娘不对,你跟傅婶子说说,咱、咱还是别退亲咧,这、退亲,对女子也咋不好咧……”
白露瞥了眼脸越来越红的少年,心里不由叹息。
孙关比白露大三岁,乃家里长子,有个妹妹孙二妞跟白露一样大,前世知道她成哑巴后,他就没再露面了。
后来娶了隔壁村的袁氏,也是个老实巴交的,每天累死累活还被汪氏打骂,后来因为没有生出儿子,被汪氏撺掇着休了……
这孙关,当初以为只是不够有主见,现在听他这话,虽不是大奸大恶,但太过自私,又不够仁义,思及此移开眼平静道:
“要是被这么诬赖我还不退亲,那才对我傅家不好吧,何况退亲也是你娘先说的,我家若不退,别人还以为我真是哑巴,说不了亲呢!”
孙关一时无法反驳,但眼见白露要走,下意识拦住去路,抓抓脑袋道:
“白露,我知道你们还在生气,要不我跟你回家嘛,我去给婶子赔个罪咧,咱们俩家和好吧?”
白露一眼都没看向他:
“我爹曾经说过,士可杀不可辱,我们俩家都闹成这样了,结了亲心里头也有刺,将来谁也过不好的,你还是别费心了,赶紧去我家拿小礼吧。”
孙关被堵得说不出话,白露虽然口气没有多严厉,但态度很坚定,见她又要离开,情急下一把拉住女孩儿的胳膊,期期艾艾道:
“白露,难道、难道你对我就没心咧?咱们、咱们……”
孙关情窦初开,平时憨惯了,实在做不出汪氏教他的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事,倒是白露一听这话头、再看看钳制住自己的那只粗糙的手,就知他想以情挽回,心下不免反感其起来。
二人两辈子加起来说过的话都没超过十句,在她最困难的时候也没见孙关出过头,还有什么情义可言?
因此放冷了语气,道:
“我知道此事不怪你,在我心里你也算个好的,但事已至此,你就别再纠缠了,免得让人生厌。”
说完就趁其呆愣间,挣脱对方的手从旁边绕开,孙关还在因那句“让人生厌”出神,等想起来再看去,白露早就没了人影。
一路连走带跑赶去邱家敲开门,邱娘子见她还带着苜蓿馍馍和凉粉,说是为明日寒食节准备的,十分感动。
来了几次也就少了客套,邱娘子边做着一只蝎子香囊,边闲聊道:
“对了,昨日晚间,孙家的汪大婶确实过来打听你能不能说话,我就按你说的回了。”
白露的手停了下,心里倒也没有害怕,可对着邱娘子又没法细细解释,只好道:
“我前阵子是腌着嗓子,被汪婶子看到,解释给她听却不太信……”
邱娘子点点头,她住的离孙家近,对这汪氏没什么好感,这阵子跟白露接触多了,觉得她是个好姑娘,说给孙家难免有些可惜,可如今听说退亲了也觉得可惜。
毕竟不管是何缘由,退亲总是女孩儿家名声吃亏些的,当下便委婉劝解道:
“你性子温和,汪婶子是长辈又是那样的脾气,你倒也只能这般了。”
白露瞧了邱娘子一眼,看她一脸的惋惜模样,知道她是担忧自己,不禁微笑道:
“给娘子你添麻烦了。”
邱娘子便不再谈论这个,转而指点她的针法,不到半个时辰,就已做好了那只蝎子绌绌。
虽然整个陇东地区,多数人家的婆娘闺女都会点绣活儿,然而学了两天,经过镇子里时她特意留心,发现邱娘子的针脚颜色要好看许多。
白露觉得这可能跟针法有关,虽说也算有了基础,可邱娘子的手一动起来,往往还没看清针线走向,一朵栩栩如生的小花小树,甚至是字体就显现了。
不过白露倒是把绌绌大致的程序弄懂了,像之前教她的那种,是最基本、最简单的做法,稍稍复杂些的,要先算出尺寸、形状,裁好后放到绣棚上绣些花样子,再合一起缝好,或者直接修好图样,再裁剪。
其实这香囊确实如邱娘子所说,并不太复杂,就拿这端午最受欢迎的五毒来说,裁布缝合塞絮就能完成大半,但邱娘子应是为卖的更好,便会在原有彩布上绣些映衬的花样儿,或是吉祥的字。
白露默默在心里琢磨,直到邱娘子发觉她目不转睛瞧着自己,便笑道:
“我来教你回针和滚针吧,你可以试绣花叶的样儿。”
白露忙不迭的道谢,邱娘子像第一次般拿起块碎布,放慢了速度,耐心的边演示边解释,每教一种就让白露自己动手试试。
教完后邱娘子又继续忙自己的去了,白露就安静的练习,直到用这套新针法完成一个简单图样,给邱娘子过目评点,通过后才舒了口气。
待离开前,白露才道:
“明日寒食,我便不来烦扰娘子了,清明前和清明后却还是要来打扰的。”
邱娘子对她帮忙隐瞒下欠条的善心,以及总是送吃的这种知恩图报十分欣赏,遂道:
“哪里的话,我比你大十岁,你若不嫌弃,就以姐姐称呼吧,也显的亲些。”
白露从善如流:
“那是我求之不得,姐姐。”
随即便告辞了,今日学新针法耽搁久了,回去有些迟,白露脚不停歇的往家去,不一会进了院门赶紧往厨房去,那傅氏发现她回来,跟进来劈手朝她脑袋拍了一巴掌:
“你个扫把星,引来的孙家那些王八羔子,尽给老娘我添麻烦,没一天省心的!”
说着又举起手。
两辈子受这种窝囊气,白露就是菩萨也有了三份脾气,此时正准备点火,见状直接将火苗往她脚边一扔,傅氏被吓得直跳脚,白露故作惊慌状,赶紧舀起一瓢水,刷的泼了她全身。
傅氏一下成了落汤鸡,更是怒不可遏,白露却迅速退回灶膛后,怯怯道:
“娘,我不是故意的,你打我时我正点火,手一抖火就过去了……”
傅氏本不是讲理的人,伸脚就想踢过去,白露立即拿起铁叉子挡在跟前,顿时听到“哎呦喂”一声,使的力越大当然就越疼,傅氏当下抱着脚直跳:
“你个死丫头,你就是故意的,你个扫把星!”
白露装作很害怕的模样,慌忙跑出去道:
“二妹,娘踢伤脚了,你快扶她进屋去,我来做饭。”
傅霜本来懒的管,后来听白露说要做饭,便走过去扶着骂骂咧咧的傅氏进去。
对于娘因怨恨爹所以迁怒白露的事,傅霜当然清楚,她的态度就是不累及自己便好,是以为能尽快吃上饭,哄傅氏几句便出来了,连口水都没倒给她老娘去喝。
白露听着屋子里断断续续的辱骂,自顾自做着饭,想前世傅氏稍稍不舒服,她都衣不解带的伺候,可也没换到她一点慈母之心,而今那点母女之情早没了,是以完全做到了充耳不闻。
当晚去送饭时,傅氏脚趾肿了,白露便给她敷了热水,从前董叔给她讲过如何治疗外伤,应该十二个时辰内冷敷,十二个时辰后热敷。
这么逆着来自然是故意的,果然,到第二日寒食节傅氏脚没消肿,躺在床上嗷嗷的叫却也无可奈何。
傅氏下不了床,白露顿觉轻松不少,傅霜带着弟弟踏春去了,她却没出门。
傅老太爷和妻子的牌位就摆在正堂上,白露想着外祖生前对她还不错,便独自上了香磕了头,然后窝在厨房里,可惜手边没有针线,没得练手,好在她把书藏在杂物房,拿出来就着日光读读,倒也惬意。
至于傅氏的辱骂和哀嚎,她已然彻底的无动于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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