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白紧张地看着这个十分反常的莲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垂在身侧的右手悄然地摸向了藏在腰后的短刀。
原本以为莲芳会做出攻击之类的动作,然而她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但是,好像哪里不太对……
就在尚白警惕着想要靠近她时,莲芳缓缓地抬起了手。
“姐姐……在那里……”
看着莲芳手指的方向,尚白突然意识到,莲芳刚刚在看的其实不是他,而是他的身后。瞬时,一种森然的寒冷从后背悄悄蔓延到了全身,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隔着纱窗向他伸出了利爪。
[秋风,投闪避!]
【秋风:等……】
“科楞楞~”
【尚白:闪避50/99 大失败】
尚白:……
秋风:……
身体快过思维,哪怕内心里不禁爆出粗口,尚白也没能阻止自己那命中注定般的脚下一滑,额头重重地磕在了门框上。
【秋风:你丫急什么啊,你看到身后有东西了吗你就闪避,闪你大爷!】
尚白捂着眩晕的脑袋挣扎着抬头,短刀及时地格挡在身前,但事实上他背后什么都没有,雨幕,泥土味,一切都是那普通又正常的样子。
【秋风:emmm……这个大失败你要抵消吗,如果不抵消要扣你HP。】
[抵……等等,还是不抵了,要扣多少。]
【秋风:你确定?那你投一个1d3的伤害检定。】
“科楞楞~”
【尚白:1d3=3,hp-3。】
秋风:妈欸,暴击了。
尚白:……鬼咬我一口都没有这么疼。
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缓缓流下,尚白试探着去摸头上的伤口,倒吸一口冷气。血液流入眼眶,视野变得模糊了起来,尚白能听到莲芳的尖叫,但是嗡嗡的耳鸣声让那刺耳的尖叫变得若近若离。
莲芳的尖叫声把其他人也都吸引了过来。
“怎么了,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刘庆雨有些烦躁地从里屋走出来,但是当看到满头是血的尚白时,也是被吓了一跳。
“尚白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四个人手忙脚乱扶人的时候,没有人去注意角落的莲芳,除了尚白。
尚白眼角的余光扫过莲芳的脸,那张脸上终于不再是痴傻的神情,她在害怕,像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一样,因为眼前突然发生的变故而受到了惊吓。
尚白只看了她一眼就装作没有注意到一般撇过了脸去,有时候突如其来的坏运气,也不都是坏事。
尚白拂开了其他的手,摇摇晃晃地扶墙站稳,头晕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他除了额头有点痛之外已经没有什么其他感觉了。而莲芳在尚白站直的瞬间就安静了下来,老老实实的样子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刘庆雨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下意识地排斥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从回来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那种烦躁的感觉就没有停息过。
尚白也发现了刘庆雨对莲芳的抵触,往常遇到这种情况他还愿意充当和事佬,但是这次他什么也没有说,在弄清楚莲芳的意图之前,保持警惕是最好的。
“你真的没事吗,怎么弄成这样的,难道你遇到了……”
尚白尴尬地摆了摆手,“自己摔的,求你们别笑话我……”
【秋风:喔嚯,你也知道丢人,看你这么神经紧绷的样子,要不要给你额外加个理智检定。】
[不麻烦了,谢谢。]
其他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气氛也不再像刚刚那么凝重了。
苗雨萱忍不住叹气,“尚医生我们真是要被你吓死了,快过来我帮你先处理一下。”
“好了好了,大家先回东间吧,等雨停了我们就出去找线索。”刘庆雨虽然这么说道,但他看着外面的雨势,感觉这个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苗雨萱给尚白急救了一下,再加上尚白自己用医学处理伤口,勉勉强强地回了两点hp。
“尚白,稍微过来一下。”
刘庆雨仍然是站在门口的位置,看见头上包着纱布的尚白从东间出来之后,开口叫住了他。
“那个女人……”
“她是在装疯,我刚刚看出来了,”尚白压低声音回答道,微微叹了口气,“而且她应该是打算利用我们做什么,不然也不会这么急地找上门来。”
“啧,真麻烦……可不可以用交涉类技能让她告诉我们线索。”
【秋风:咳咳!】
刘庆雨顿了一下,求生欲极强地改口道:“我是说和她谈谈……以各种方式。”
尚白想了一下,“按理说是可行的,但是……”
【秋风:可以哦,但是交涉的过程是需要你们自己进行人物扮演的。无论你选择话术,说服,魅惑还是恐吓,都要自己表达,需要注意的是,不同的交涉方法会得到不同的副作用,比如说魅惑和恐吓,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对npc的好感度影响都较大。】
【而且,一个“疯子”会给你们什么样的信息,这个是完全不可预料的,说不定只会让你们更迷惑罢了。】
刘庆雨有些不信邪地挑了挑眉,转身就去找莲芳了,看起来完全没有在意秋风的提示。然后没过多久,尚白就听到了秋风有些郁闷地“啊”了一声。
能让秋风郁闷的事……总归不会是坏事。
事实上确实是好事,刘庆雨人品再次大爆发,在使用【说服】时投出了大成功。莲芳这回也不装疯了,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莲芳坐在长椅上,神色疲惫,有些歉意地看着对面的五个外乡人。
“很抱歉,之前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也没有办法的,只有装成疯子,他们才不会怀疑我,她才不会那么急迫地想要杀死我。”
“我们这个村子的村民,在上游种植着罂粟和曼陀罗,但其实并不是所有的村民都知道那种花有什么用。在那些没读过多少书的大山里的人看来,他们只是种花卖花,这样的收益很好,大家都有钱赚,也就没有人在意这些花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八年前,我的姐姐发现了这件事,但是她也同样被村长发现。那个时候她向村长发誓,说自己不会告诉外面的人,也不会报警,希望村长放过她,村长带走了她,跟我们说她自己离开了,但我知道,她已经死了。”
“那之后,村子里就开始发生怪事,起初的几年里,也就是家禽什么的会无故溺死在水里,但是后来,村子里开始死人……”
“村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说是河里有水神,必须献祭村子里合适年龄的女人才能保护村子。一开始大家都不信,但是意外溺死的人越来越多,而且受害的都是那些反对的人家。后来,村长主持了一次献祭,那一年,再也没有人因为溺水而死。”
莲芳的表情越来越惊恐,她手指无意识地掐着掌心。
“我知道的,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水神,是死去的姐姐在报复我们,她不会满足于献祭的,她是想拉我们所有人陪葬。”
“请等一等,”尚白打断了一下,“你和你的奶奶不都是她的亲人吗,其他人我还能理解,但是她为什么要杀你们呢,从你之前说的来看,她分明是有些许自主意识的。”
谁知莲芳听后猛地摇头,“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当年是我妈把她敲晕交给的村长,她一直怨恨我们不救她,再加上小时候爸妈一直不太喜欢她……我爸妈在几年前也溺死了,她肯定会报复我和奶奶的……”
莲芳崩溃地哭了起来,李佳睿给她递过纸巾,看她抽抽噎噎好一会儿才停下。
莲芳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哽咽道:“其实你们也不用太害怕,你们已经拿到佛像了,姐她是进不来这间屋子的。”
她指了指桌上的石像,“当年有人把这个佛像迎回了村子里,那家人就没怎么出怪事,但是后来……佛像丢了,他们全家都淹死了。”
尚白和刘庆雨听后不禁皱了皱眉,他们去上游的时候偷听村长说话,那佛像之前应该是在村长手里才是啊,难道……那家人的死其实不全然是水鬼所为?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当中,莲芳已经指出了女鬼的真实身份,但是他们仍然没有真正的应对方法。
“对了,莲芳,你认识小花吗,就是前几天溺死的一个姑娘,她也是被当做祭品献祭了吗。”尚白突然想起来自己这些人的任务。
“嗯……那天我也在,村长他们把小花沉到了河里,然后她就被姐姐拉进了河底,但是后来村长突然说献祭失败了,还要再祭献一次。”
[秋风,刘庆雨大成功后莲芳应该不会撒谎了吧,我还需要过一个心理学吗,我们这算是找到真相完成任务了吧。]
【秋风:不用过心理学了,综合你们现有的线索,算你们过了,你们的新手引导任务完成了,只要你们离开清水村,就可以结束这次的游戏了。】
“你好像是轻飘飘地就略过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啊,”刘庆雨突然嗤笑一声,说道,“你和小花年龄差不多吧,那为什么祭品是小花,而不是你呢。”
莲芳脸色一白,结结巴巴地辩解:“什、什么意思,我说过了,因为我装疯……”
刘庆雨直接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不对,在正常人看来,一个正常的普通人和一个疯子之间,做出取舍并不是什么难事。如果村长是听水鬼的命令,那么你也说了,你姐姐很痛恨你,她没道理不选择你。”
听刘庆雨这么一说,莲芳脸上也露出了茫然的表情,她之前从来没有细想过这些事,她以为是自己装疯骗过了村长,但是……对啊,姐为什么不杀自己呢。明明就恨极了我,为什么不献祭我呢……
[秋风,我要对莲芳过个心理学。]
【秋风:过吧。】
“科楞楞~”
【秋风(暗投):尚白:心理学70/16 困难成功】
【秋风:你觉得莲芳说的似乎是真的,对于刘庆雨的问题,她自己也不清楚。】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僵滞,尚白对此也有些疑问,他不知道刚刚的心理学过了没有,于是干脆研究起了那尊佛像。
这尊佛像看起来朴实无华,雕的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看久了竟让人产生一种恶心的生理不适感,尚白看了一会儿,也没找出什么线索。
【秋风:尚白,你还要继续看吗,掉san警告。】
尚白刚把视线从佛像上移开,听到秋风的话又看了回去。现在他们没有对抗水鬼的力量,掉san换线索说不定可以换取一些情报。
[这个佛像的信息是只有我能看,还是其他人可以一起。]
【秋风:其他人也可以,但是除了你和刘庆雨之外,他们的灵感都不太高,如果灵感失败产生幻觉,扣除大量的san值可能直接导致他们疯狂。实际上我不太建议你在这里揪住不放,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只需要下山脱离模组就好。一旦你们当中有人疯狂,可能会导致所有人陷入危险的境地。】
尚白犹豫了一会儿,他看着那个雕像,只觉得它对自己的吸引力似乎在一点一点的增大,就像是某种黑洞一样,在不经意间吸引着自己的目光。
[……我们能讨论一下吗。]
【秋风:可以,作为新手福利,我暂时给你们开启公共聊天频道。】
其他人的反应和尚白预料的差不多,除了刘庆雨以外,剩下的三人都不太赞成在这样的情况下横生枝节。
——公共频道——
[刘庆雨:说实话我想试试,尚白你呢。]
[尚白:我也想试一下的,但是根据秋风的描述,一旦灵感失败,将会扣除很多的san值,你灵感多少。]
[刘庆雨:虽然秋风说我灵感高,但实际上只有60。]
【秋风:其他三人50上下,你五个人里面第二高。】
[苗雨萱:对不起,我灵感45,从小傻到大。]
[赵平:+1]
[李佳睿:……]
[刘庆雨:那我好棒棒啊。(捧读)算了我不试了,冒这么大风险不符合我的原则。]
[尚白:……我还是想试一下。秋风,灵感成功和失败都怎么扣san。]
【秋风:成功1d6,失败1d10。而且,无论成功还是失败……你们都可能因为遇到某些存在而额外扣san值。】
【我似乎没有告诉过你们,在这个世界,神明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其恐怖程度不比人类小说描述的要逊色,那并不是能为人类理解的存在,我们称祂们为:邪神。】
尚白听到这里太阳穴一跳,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令他感到恶心。他按了按额头的伤,疼痛使他恢复了平静。
他沉吟了一会儿,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刘庆雨,“就算这样我也想试试,待会儿如果有什么意外……随你处理就好。”
尚白走到石像旁边,目光从佛像的脸上扫过,但越是观察,他越是看不清楚佛像的脸,甚至连原本的轮廓,都变得混乱不定起来。那漆黑的石头失去了固体的形态,像是一团蠕动着的液体,散发着黑色的水汽。
【尚白:灵感85/63 成功】
【1d6=2,san值-2。】
扭曲的幻觉没有停下,石油一般的液体在他的目光下像是活了一般,向着尚白延伸出丝丝缕缕的,蛛丝般的线。那些线飘忽着,时而变成雾气一般,时而变为成股的液体,慢慢地粘附在尚白的身上。
尚白在恍惚间,听到了一个声音,他不能分辨出那是什么语调,也不知道发出这种诡异声音的是什么,只是隐隐约约能明白一件事:那个声音在呼唤自己。
“尚白!停下!”
剧烈的疼痛从手臂上传来,尚白回过神,场面变得有些混乱:石像歪倒在地上,而自己正手握短刀,刀尖距离莲芳的脖子只有几公分的距离。
莲芳惊恐的尖叫和手臂的疼痛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只是下意识地扔掉手里的刀,举起手来向后退了两步。
“尚白你清醒了吗。”刘庆雨神情严肃地看着他,手里握着不知道哪抓来的木棍,似乎刚刚就是用这个敲了尚白的手臂。
“……我没事了,”尚白有些迟钝地开口,后知后觉自己的声音正在颤抖,“把石像敲碎,里面的液体可以杀死水鬼,但是我不建议这么做,因为石像里的液体对人体同样伤害很大,而且具有一定的活性。”
他艰难地开口,上前把石像重新放回桌子上,“那些液体只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尚白像是累了,坐在一旁不再说话,甚至没有多看一眼被自己吓坏的莲芳。
刘庆雨看着这样的尚白不禁皱了皱,感觉他整个人都有点不对劲。
一直到了晚上,外面的雨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大家,今晚吃压缩饼干将就一下好吗。”
尚白拿出包里的压缩饼干分了分,转身看向缩在角落里的莲芳。
“莲芳,给,刚刚真是抱歉,是不是吓到你了。你别太担心了,等明天孙浩上山来,我就会告诉警察全部的真相,你不要太担心了。”
莲芳接过压缩饼干,小声地道谢。一旁的苗雨萱突然抬起头来看向尚白,“为什么非要等到明天呢,现在报警不行吗。”
“我的手机从刚才开始就没有信号,现在应该是联系不上警察了。”
苗雨萱掏出自己的手机,果然,一点信号都没有。其他人也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机,也是没有信号。
外面狂风大作,雨声很大,众人见今天是没办法走了,干脆收拾好床铺打算早早睡觉。
因为又加了一位女士,大家决定四个人挤一挤睡炕上,两个人睡下面的长椅上。
刘庆雨:“尚白你睡上面吧,我和赵平在下面挤一晚就好。”
赵平:“是啊是啊,尚医生你今天够累了,我们两个守夜就行。”
“谢谢了。”尚白道了声谢,和衣睡在西侧。
鉴于昨天即使关灯仍然有鬼怪找上门,大家都觉得灯光有没有都无所谓。今夜刘庆雨没有关灯,微弱的灯光在死寂的黑夜里显得格外黯淡。
又是在所有人都睡着的时候,“咝咝”的电流声出现了。
【秋风:所~有~人~都~睡~着~了~吗~】
众人:……
【秋风:啊哈哈,那么人过一个聆……额,算了,幸运吧。】
【刘庆雨:幸运55/21 成功】
【赵平:幸运55/71 失败】
【尚白:幸运60/30 成功】
【苗雨萱:幸运65/57 成功】
【李佳睿:幸运50/75 失败】
【秋风(暗投):王莲芳:幸运65/46 成功】
所有人都在朦朦胧胧的睡意中,突然听到头顶一声巨响,然后身下开始剧烈震动了起来。
“这是地震了吗!”
尚白在听到巨响的瞬间利落地起身,顺手护住了旁边的莲芳,用枕头挡在两人头顶,挡下了掉下来的零碎的落石。
“大家,都没事吧。”
除了李佳睿和赵平起身的时候没站稳摔掉了1d3的HP之外,所有人都很幸运地没有被这次地震波及太多。
“我们要不要出去看看,现在还待在房间里会不会不太安全。”李佳睿扶着受伤的手臂,也没敢让尚白给她现在就处理。
尚白看着漆黑的外面,突然出声,“等等,先等一下……”
【秋风:啊嘞嘞,我康康,嗯~灵感最高的是尚白啊,那尚白过一个灵感。】
“科楞楞~”
【尚白:灵感85/64 成功】
尚白只感觉自己的视线突然明灭了一下,就像是老旧的灯泡般,摇晃间错了位。湿重的水汽夹杂着土腥气从四面八方传来,泥泞的地面透过脚趾似乎是在叠叠层层地蠕动着。
他站在浓重的黑夜里,暴雨穿透了他的身体,这种不落实际的感觉让他一阵恍惚,然后瞬间意识到自己是透过某个人的视角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原本柔和能带来安全感的灯光变得刺眼到令人恶心,透过模糊的玻璃窗,尚白看到了自己的身影,那张略微有些惊慌失措的脸,不,不光是他自己的,还有其他人。此时,尚白的心里突然升起了强烈的愉悦和期待,他似乎听到“她”在说:
“游戏正式开始了,我的祭品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