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简陋的土坯草房内
一名年约六七岁,身着破烂灰色短打的稚童,正躺在破板条制成的木床上不停地抽搐。
这名稚童正是易婶之子——虎子。
虎子的衣服不但破旧,而且已经很不合身,小腿肚都露出了大半截,他双眼深陷、面色殷红、嘴唇干裂,神智已经不清,嘴里不停的呓语着什么。
锄头妇人易婶半蹲在破板条床边,紧紧地抱着虎子,也在不停地抽搐着,她在极力让自己不哭出声来。
她的身后站着一名老妪和两名肤色发黑的妇人,这些人都很瘦,都看上去像是没睡好似的。
“让开,让开,医者来了。易婶,虎子有救了,虎子有救了。”
路春寒拉着书剑秋一路急奔,进屋后大声叫道。
老妪和两名妇人纷纷闪身让出一条路来,同时都将目光投向了路春寒和书剑秋,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易婶听到路春寒的喊叫声,像触电似的豁然起身,但当她看到所谓的医者居然是书剑秋时,一时竟愣住了。
“他……他就是医者?”
“嗯,就是他。”
“易婶,在下略通医术,让我给虎子看看吧。”
易婶有些犹豫,一是对书剑秋二人的不太信任,二是因先前对待书剑秋的态度,感到有些尴尬。
“让他看看吧。”一旁的老妪忽然发话了。
“那……那就有劳公子了!”易婶恭恭敬敬对书剑秋施了一礼。
书剑秋点了点头,来到破板条床边,抓起虎子的手腕为其号脉。随后,书剑秋又扒开虎子的嘴看了看,看完后又拨开他的眼皮看了看他的眼睛。虎子的情况很不好,他的精元受损阳气不足,生气正在大量流失,魂力也在持续减弱。
虎子的情况让书剑秋对自己先前的猜测更加笃定,这个地方有古怪不安全。这里的人个个脸色阴郁困乏嗜睡,应该都跟虎子的情况一样,被阳气不足生气流失所致。这个地方有大问题,定然有什么东西在暗中吸食村民的生气。
书剑秋手握着虎子细细的小手腕,脸色凝重沉默不语,看上去似乎在思量医治之方,旁边的妇人个个杜口木舌,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打扰了书剑秋。
医治虎子很简单,书剑秋犹豫的是要不要救这里的村民,若放任不管,这些人最终都只有死路一条,若要救这些村民,自己也会陷入险境,毕竟自己的修为还低得可怜,除了低阶天罡雷火符外,他没有任何御敌手段,留在此地殊不明智。
“易婶,将此符箓燃烧,以晨曦之露喂虎子服下,不出两日便可痊愈。”有了抉择,书剑秋很快从《九天开玄箓》中找到一种固本培元的符箓,画了几张交给易婶,就准备告辞离去。
“这位小公子救了虎子,须重谢才行。”就在书剑秋准备辞行之时,那名老妪忽然说道。
其他人也都七嘴八舌地纷纷表示要重谢书剑秋对虎子的救命之恩,但村中没有任何钱物,众妇人商量来商量去,直直商量了近一个时辰。这让书剑秋、方翮二人等的是心急如焚,几次要离去,但都被热情的村民给拦了下来。最后还是由老妪拍板,将村中前日才诞下的那头小牛犊赠送给书剑秋作为酬谢。
这头小牛犊比狗也没大多少,长得倒也健壮,没有角,浑身长着五寸左右的亮黑色长毛,两只大大的牛眼,看着倒也让人生出喜爱之感。
不过,书剑秋却有些无语,他要这小牛犊子能做什么,若是拒绝吧,恐又要耽误回半山茶舍的时间。他想了想,便让方翮手下了小黑牛,向众人辞行。
“公子,天色已晚,不如就在我们荒山村暂住一宿,明日一早再离开不迟。”老妪看了看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对书剑秋二人说道。
路春寒也跟着说道:“是啊,二位公子还是先暂住一晚,孤荒岭一到夜间就会升起毒瘴,行夜路很不安全。”
“晚上还会有野兽出没,太过危险。”
“听说还有不干净的东西。”
……
妇人们又是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都是劝书剑秋二人留下。
“少爷,要不我们就留下暂住一晚,天色已晚,走夜路确实多有不便。”最后方翮也建议道。
书剑秋听了方翮的话,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随后老妪吩咐路春寒带着他二人到了一间空房,将小牛犊子拴在了门口,又陪二人聊了会儿天,之后才离去。
原来这些村民本是旭阳山山脚五柳村的村民,村中男丁都因苛捐杂税,不得不到更危险的地方去狩猎采药,最终一个个都把命留在了雪域之中。
即便如此,那些催税吏仍旧三番五次的上门催税,最后还是秀玉婆婆带着一众妇人们,逃到了孤荒岭,这才摆脱了催税吏的骚扰。虽然这里的日子过得很艰难,但众人至少过得很平静。
值得一提的是,众人搬到这孤荒岭也不过两月时间而已。
书剑秋、方翮二人听完唏嘘不已,没想到飘雪城底层之人的生活竟是如此艰辛。不过他们所能做得也非常有限,更不可能一时血气上涌,为了村民去与官府的力量对抗。因此,二人商定明日一早便离开荒山村。
随后,书剑秋又对方翮说起了荒山村内的异常之处,方翮的修为比书剑秋要高不少,已经到了归元境五层,对于书剑秋所说的异常之处,自然早就发现了,并二人有着同样的推测。
“明知此地有异,为何还要留宿?”书剑秋白了方翮一样。
后者讪讪一笑,挠了挠头道:“少爷,我是看这些妇人,还有那孩子,都怪可怜的……”
“你啊……”
书剑秋摇头,叹道:“你对暗处的东西一无所知,没有任何准备,就愣头愣脑的贸然留下,可能不但救不了人,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我且问你,你要如何找出暗处之物,有何应对之策?若今晚那暗处之物不出现,又当如何?”
“那……那该如何办?”
方翮有些茫然,木讷地摇了摇头,他还真没考虑过这些东西,就纯粹的是想给这些人一些帮助。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方翮打开门一看,原来是叫秀玉的那名老妪,身后还跟着先前见过的那两位肤色较黑的妇人。
两名妇人的手里各端着一个食案,上面摆满了丰盛的食物,主要都是些山里的野味。
两位黑妇将食案放在桌上之后,秀玉老妪颤颤巍巍对书剑秋二人微微施了一礼后,缓缓道:“老身乃这荒山村的首领,二位小公子今日治好了虎子,便是我荒山村的恩人。山中苦寒,没有什么珍馐美味可以招待二位小恩公,一些山野之味,还望二位小恩公莫要嫌弃才是。”
书剑秋二人见状忙起身,对老妪躬身回了一礼,只是在躬身低头的那一刹那,书剑秋的眼睛忽然微微一缩,随后又释然一笑,旋即起身笑道:“婆婆客气了,荒山野岭有此野味,纵有百馐亦不可比也。”
“嗯,好。”
秀玉老妪点头,也笑道:“那你们就多吃点,吃饱些。老身就不打搅你们了。”
随后,在两名黑妇的搀扶下,秀玉老妪便转身离开了,只是出门后,她又回头朝书剑秋二人笑了一笑,那笑容中带着一丝邪魅和阴森。
书剑秋面不改色,点头一笑:“婆婆慢走。”
“少爷,这老妪有问题。”秀玉老妪三人走远后,方翮立刻关上了房门,放下窗户,对书剑秋小声道。
书剑秋做了一个让其小声的动作,随后靠着桌子坐了下来,他双眉紧锁,右手四指在桌子上有规律的不停地轻轻敲击着,屋内一时落针可闻。
约莫一盏茶时间后,书剑秋对方翮一阵耳语,然后又拿出一摞符箓交给了他,后者点了点头,随后二人便熄了灯,屋内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片刻之后,整个屋子重归安静,但很快又有阵阵鼾声从中传了出来。
午夜时分,冷月高悬,孤荒岭中渐渐升起了淡淡的瘴雾,整个山岭一时间变得朦胧了起来,奇怪的是荒山村内却没有一丝瘴雾。
荒山寂寥,孤坟遗仗,宿风鬼嚎,寒鸦凄啼,枯草纸钱被夜风卷起,在无尽坟头之间上下飞舞,似有无数鬼魅邪物在集会,似在警示这里不是生人的世界。
“嘭,嘭,嘭……”
黄山村外百丈远处,七座新坟突然纷纷炸裂,露出了七个冒着森森阴寒之气的漆黑棺材,虽然炸裂之声很大,但仍旧被宿风的嚎叫声给淹没,即便在数丈之外,也听不到一丝一毫。
随之,七个棺材的棺盖缓缓移开,从中各跳出了一头浑身长满了黑色绒毛的僵尸,它们都长着长长的浓黑如墨的尖锐指甲,嘴一张露出一口惨白而锋利的獠牙,还有着淡淡的黑色秽气从中冒出。
这七头恐怖的黑僵似乎都受了不轻的伤,身上有着大片大片的焦黑的烧伤,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烧伤的地方仍然有着点点金色的火焰还未熄灭。
黑僵出棺后就开始不断的吞吐着月华之力和孤荒岭中的阴气,试图在恢复灼烧的伤势,但那点点金火如附骨之蛆,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但却怎么也熄灭不了,似乎还给黑僵带来了极大的痛苦,这片荒坟枯冢之中一时间尸吼连连响彻山野。
荒山村的村民此时都已紧闭门窗,进入了沉睡之中,只有书剑秋和方翮二人屋门前的小牛犊子,一双大大的牛眼睁得老圆,还在不停地“哞、哞、哞……”的叫个不停,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
书剑秋和方翮二人,一人透过门缝,另一人透过窗户缝,眼睛一眨不眨,死死地盯着屋外的风吹草动。方翮左手攥着一打符箓,正是天罡雷火符,右手握着一杆上品法器九曲蛇矛。书剑秋的右手同样捏着一打天罡雷火符,或是出于壮壮胆的目的,他将那柄剑身布满了裂纹的下品灵器无相剑也提在了手中。不知是由于紧张还是因为恐惧,二人的额前、鼻头上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荒山村中间的小广场上,这时忽然飘落三道鬼魅身影,他们先是四处扫了一眼,随后将目光锁定在了书剑秋二人所在的房屋,邪魅一笑之后,便朝着那里缓缓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