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云荞的人长得贼眉鼠眼,一看就是做惯了人贩子生意的,见云荞抬眸往这边扫过来,便端起碗来,将头埋在里头装作喝汤的模样。
云荞茫茫四顾,都是陌生人,她虽然没什么食欲,可想着不能让周嫂子担心,好歹还要多吃两口,因此只又低下头,一口一口的吃着馄饨。那馄饨就着汤,原是有些烫的,云荞吃得很慢,一口还没吃完,只觉得腰间一紧,她反射性的想要低头去看,只见一只大手从眼前蒙过来。
云荞没来得及喊出声,嘴巴就被牢牢的捂住了,坐在身边的哑扑正埋头吃着碗里的馄饨,对周围发生的一切全然没有在意,云荞挣扎中在长凳上蹬了一下,一只绣花鞋就落在了凳子上。
那哑仆竟还没任何反应,云荞已经被人牙子抱出了两丈远,这时候坐在隔壁桌子上的客人才反应过来,大喊道:“人贩子偷娃了,那是谁家娃!”
众人一听这话,只纷纷四顾,见自己带着的孩子还在身边,便放下心来,偏那哑仆是个聋子,压根就听不见,仍旧只是低着头吃馄饨,云荞被那人贩子掐腰抱住,又捂着嘴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一个劲的对他拳打脚踢,可她毕竟只是六七岁的小姑娘,这点力气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无疑是泥牛入海,全无用处。
人贩子见已惊动了众人,走到一处拐角,一个闪身就入了一条没人的巷子。云荞还在不断挣扎,那人跑了一路,显然也是累了,手上的力道也比方才小了许多,云荞见机挣脱,一睁眼却正巧看见周嫂子从巷口一闪而过,她急忙喊了一声,话音刚落,只觉得后颈一疼,便失去了知觉。
周嫂子和那摊主还了一会儿价,好不容易花了二钱银子,将那玉坠子买了下来,她揣着东西往馄饨摊那边走,路上似乎有听见有人喊她,只回头看了一眼,却也没见到人,便只又高高兴兴的继续往前走。
可谁知才走了几步,那哑扑手里拿着个绣花鞋,从前面飞奔而来,一边焦急的指着绣花鞋,一边又往周嫂子身后指去。
原来方才他光顾着吃东西,并没有在意云荞,等他吃完了馄饨,才发现云荞不见了,一旁的凳子上只剩下一只绣花鞋。这时候旁边摊子上的人才跟他说,刚才坐在他身边的小女娃,被人给抓走了!
哑仆急得团团转,又说不清楚话,早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了起来,周嫂子再听不明白,此时也已经反应过来,拉着哑仆的手道:“你……你说什么?云姐儿丢了?”
哑仆见周嫂子听明白,只一个劲的点头,又往后面指了指,示意人是从那边跑的,两人急忙往那边寻去。
可这码头人来人往,任他们怎么寻找,又哪里还有云荞的踪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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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荞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黑漆漆的小房间里,她动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绑住了,嘴巴也被破布给塞住了,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房间里很暗,像是没有窗户一样,她眯着眼睛缓了半天,才发现这里是一处耳房,唯一的一扇窗户用深色的布蒙住了,把所有光线都挡在了外头。
借着窗帘缝隙中透进来的光,云荞看见小房间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好些小孩子,一个个都跟她一样,被反绑着双手,嘴里塞着布条。
云荞立即就明白了过来,这是人贩子窝藏被拐小孩的地方。她吓了一跳,背上已经渗出了一丝冷汗,只往后靠了靠,却不知是压到了什么东西,软绵绵的一团,把她吓了一跳,转头看时,却是一个大约十来岁的男孩,正阖眸靠在墙头。
正这时候,门外忽然就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只听咯吱一声,耳房关着的小门打开一条缝,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从外面走进来,只扫了一眼这屋里的孩子们,从地上一手一个的提了好几个起来,对着门外的人道:“这几天风头紧,这些娃们也被关了好几天了,我这就带几个给你看看。”
外头的牙婆就开口道:“我知道,还不就是因为安国公府丢了小世孙,搅的整个京城都不安宁……”那牙婆说着,只冷笑一声道:“也是那小世孙命好,托生在了长公主的肚子里,要不然谁稀罕他的小命,听说谁要是帮长公主找回了小世孙,赏银十万两!”
这话让云荞听了也倒吸一口冷气,十万两银子,天下哪个人不想要,怪不得连三司衙门的捕快也都四下里查访。只是眼前的汉子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只一手提着两三个娃儿走到门口,对那牙婆道:“这几个娃都是从苏杭那边弄来的,江南的水土最是养人,你看看如何?”
外头天色还亮着,几个女娃儿被拎了出去,一时惊得哭了起来,那牙婆嫌被塞着嘴巴看不清容貌,只上前把她们嘴里的布都拔了出来,一时间小院子里哭声震天。
中年男子就吼了一声道:“不许哭!”
吓得几个小丫头顿时噤了声,只抽噎着不敢哭出声响来。
那牙婆伸手捏着下巴颏一个个的看了过来,只是蹙着眉心头,从五个里只挑了一个出来,对那人贩子道:“就这个看着还行,其他的也只能卖到小户人家当个丫鬟。”她说着,忽然就走到门口,对着里头扫了一眼,眼珠子顿时就亮了起来道:“我看墙角那小丫头不错,里头黑压压的看不清,带出来给我瞅瞅?”
那人贩子闻言,却是皱了皱眉,摇头道:“那个可不行,那是本地货。”
牙婆会意,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句,只好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让跟着的人将方才那几个小女娃都抱走了。
云荞被堵着嘴巴,也没办法呼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耳房的门又被关上了,里头又陷入一片黑暗。她往墙角又缩了缩,扭头的时候,正迎上那小男孩幽深的眸色。
安世显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重生到了当年自己被绑架的时候,可对于这一段记忆,即便过去了十几年,他仍旧记忆犹新。
世人都以为当年安国公府的小世孙是走丢了,可其实真相并非如此。当年他被人绑架,匪徒连十万两的银子都不要,还是要把他扔进河里,这就足以证明这是一场彻彻底底的谋杀。
安世显死后,身负怨气,竟并没有魂归黄泉,他飘飘荡荡的想去找自己的生母,便附身在了公主府中,她母亲沐宜长公主命人为他画的那幅画上。
画是死的,不会长大,可他却一日日的长大,看着公主府的兴衰没落,也看着那名叫云荞的姑娘,穿上嫁衣,从此离开囹圄,却传来了她在大婚当夜投缳自尽的消息。
再后来,镇国公叛变,公主府一夜大火,将他附身的那一幅画烧成了灰烬,他一睁眼,竟又回到了当年被人绑架的时候。
云荞见那小男孩面无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眼下两人都被抓了起来,总要想想办法才是,她拧着肩膀朝那小男孩身上蹭了蹭,再凑过去看他时,一颗心便已是漏跳了几分。
只见这小男孩长得圆头大眼、面目清秀,一双眸子更是炯炯有神,这分明就是那沐宜长公主早夭的长子安世显!
云荞虽然没见过安世显本人,可她见过他的画像,传闻那画像是沐宜长公主找了西洋的画师,按照沐宜长公主口述的她儿子的容貌,画出来的,云荞本来还觉得那西洋画师画出来的未必真的像,此时一看,却是与那画上别无二致。
只是……她实在没有想到,这安世显竟然也被人贩子给抓了!
“呜……呜……”见外面人贩子的脚步声远了,云荞这才朝他挤了挤眼睛,只转过身来,用被绳子捆住的小手,去够他嘴里的布条。
安世显会意,只低下头配合云荞的动作,不多时他嘴里的布条就被抓了下来,他又一口咬住了云荞嘴里的布条,拉扯着将那布条吐到一旁,一脚将躺在自己身边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踢醒。
云荞口中的布条被扯了出来,只急忙大口呼吸,她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便睁大了眼睛朝安世显看过去。
那被踢的小男孩吃痛,只睁眼醒了过来,见自己被捆着,惊讶的在地上一个劲的挣扎,嘴里不时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这时,坐在云荞身边的安世显才缓缓的开口道:“福生,你别吵,我就把你嘴里的布拿出来。”
那被叫福生的小男孩只一个劲的点头,安世显这才低下头,把他嘴里的布条咬了出来,刚吐掉布条,那人就对着地面吐了几口口水,这才道:“少爷,公主怎么还没派人来救我们啊!”
云荞早已经识破了这两人的身份,因此只故意开口道:“你们……你们是刚才那牙婆口里说的长公主要找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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