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尚音体态富贵,最是惧热。因此宁柯院临水而建,盖在静心湖旁。
宁柯院的丫鬟见了沈听澜,规规矩矩的行礼。
“姨娘现在在哪儿?”沈听澜问。
“在静心湖凉亭上歇着呢。”丫鬟说罢,要让身旁的小丫鬟去禀报,被沈听澜拦下了,“我直接过去。”
绕过长廊,便有湖风迎面吹来,清凉沁脾。杨柳枝条飘舞,湖心亭遥遥可见。
依稀还能听见邱尚音她们的说笑声。
沈听澜也不要丫鬟搀扶,踏上澜道,一路飞快稳当的过去了。
碧波荡漾,印着她的身影。
“姨娘,听澜来看您了。”可算是到了湖心亭,沈听澜笑着,酒窝深深。
上辈子白远濯虽冷落她,可邱尚音一直待她不错,与杨寸心发生争端时,邱尚音也时常站在她这边。
邱尚音闻声看来,红润大气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听澜,你可好久没来姨娘这儿了。”
何止是好久,除非邱尚音派人去请,沈听澜几乎不来。
邱尚音身边还坐着个穿天青色笼烟纱裙的姑娘,一字长眉铺展,带有几分英气,眼窝很深,显得脸型深邃又立体。这是邱尚音的女儿,白远濯的妹妹白之州。
“你快来坐,我在给之州挑对象呢。还记得她刚出生时只有那么一点大,一眨眼她都十五了,竟要嫁人了!”邱尚音一说,沈听澜才看见石桌上铺展开几幅画像,都是些年轻的男子。
寻常的女儿家,被长辈提起这种事情来,多半是要羞怯的。白之州不一样,她落落大方的笑:“我说我不嫁,你又不许。”
“姑娘家大了,就该要嫁人!”邱尚音板起脸,教育白之州。
“舍不得我的是你,要我嫁人的还是你,什么事都让你占全了。”白之州按按脖子,她不爱久坐,坐久了浑身酸痛。
邱尚音瞪她一眼,拉着沈听澜问知不知道什么青年才俊,最好要能镇的住白之州这外向性子的。
“还真有一个。”沈听澜道,“缪家的大公子缪尔军,而今也在都察院任职,虽还是个小吏,可却得上级赏识,前途无量,最紧要的是人品极佳,是个爱护妻子的。”
缪尔军性子爽朗豁达,上一世叶蓉带胎入嫁一事在婚宴上被揭穿后,他也跟着沦为京城的笑谈,可缪尔军并不在意,一心一意扑在事业上,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左佥都御史,后迎娶了长巷里的织绣娘子。
门不当户不对,不被任何人看好。
可直到沈听澜死前,缪尔军夫妻二人举案齐眉,恩爱两不疑。
这样的品性,京城中没几人比得上。
邱尚音脸色有几分古怪,“他不就是叶蓉的未婚夫吗?”
沈听澜怔了怔,想起今生虽因她揭穿叶蓉揭穿得好,缪家没有因为识人不清而沦为京城里的笑柄,可毕竟两家曾下过聘走过礼。缪尔军还是受到了牵连。
他被排除在夫人们乘龙快婿的名单外。
沈听澜刚想为缪尔军解释几句,邱尚音却已经拿着一幅画像开始念叨:“这何泽倒也不错,家里没有长辈,之州嫁过去就可以当家……”
看那模样,是不愿再谈。
沈听澜便也作罢,她是觉得缪尔军不错,可架不住人家无感。
她捏起块点心慢慢吃着,偶尔发表几句意见。
挑到最后,邱尚音是哪个也不满意,白之州偷笑,被邱尚音发现了又是好一顿训:“你这个样子,谁家敢要你?我跟你说了多少次,女儿家要端庄!”
白之州摆摆手,完全不吃这一套:“你这样的,不也有我爹要吗?”
白尚武与正妻两年前出外游玩,遇上了流寇,双双丧命。这事成了整个白府的心结,两年来众人都避免提起。
此言勾起邱尚音的伤心事,她瞪白之州瞪得越发凶了,“你爹要知道你是个什么德行,怕是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与白之州聊天,纯粹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邱尚音抛弃了女儿,转而寻沈听澜说话,“你送来的糯米枣子很好吃,这次有带来吗?”
沈听澜摇摇头,“您要是喜欢,下次我再做些。”
邱尚音惊喜不已,“是你自己做的?做得可真好,比点心铺卖的都好吃。”
她嗜吃好吃,胃口很刁钻。能得邱尚音一句夸奖,分量是极重的。沈听澜听着,心情好了不少。
“姨娘,我这次来找您,是有件事想请您帮忙。”沈听澜斟酌言语,徐徐说道。
“都是一家人,怎的说话如此见外?”邱尚音拍拍沈听澜的手背,音调婉转。
沈听澜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用平缓的语气:“我想与爷和离。”
手中的糕点掉了一地,还有些渣渣沫沫落在裙摆上,这些邱尚音都无所觉,她拧起眉头:“怎么突然…”
“您也知道,我与爷成婚以来,他从未踏入过我湫水院。爷的心中,没有我。”沈听澜眼里莹着薄薄一层光亮,唇齿相碰而出的言语,已听不出一丝悸动。
邱尚音心中一阵酸楚心疼,若沈听澜歇斯底里,她定不会如此心疼。可沈听澜越是平静,越是接受,就越显她伤透了心。
“故挚前几日不是去过湫水院了吗……”故挚是白远濯的字,阖府上下现在只有邱尚音这般唤他了。
“爷去湫水院,是,为了利用我一事支付酬劳。”
邱尚音被沈听澜言语中那一缕嘲弄震到,却还是劝着:“是你当初求嫁给故挚,而今不过几年,便改变了心意?不说其他,和离后你打算怎么过日子?”
和离的女子,在外人看来次品,能再嫁的少,多是孤寡一辈子的。
沈听澜与白远濯这对小夫妻感情虽不算美满,却也是相敬如宾。这世上嫁人的姑娘不知凡几,可能有几个嫁给爱情?
白府的管家大权还是在沈听澜手上啊。且白远濯前途无量,下一步很可能问鼎丞相,沈听澜在这个时候提出和离,邱尚音着实想不通。
沈听澜叹了一口气,再看邱尚音一眼,才蓦然低下头去:“爷也有与我和离的想法。”
“什么?”
“老丞相有个刚出阁的孙女杨寸心,小意温柔……”话虽未说尽,意思邱尚音却已经明白了。
她沉默下来。
沈听澜出身低微,自是不能给白远濯带来任何官途上的。她所有的倚仗,也不过是她爹对白尚武的救命之恩。
若杨寸心出身不那么高,纳进府里当妾就是了。可偏偏杨寸心出身高贵,莫说做妾,怕是当平妻都觉掉分。
邱尚音说自己还需想想,沈听澜便就此辞别。
当她踏着疏长的新草回去时,白家的马车也驶进了白府。
(小说未完,请翻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