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八百二十九份殿试试卷堆成高高的一堆,放在崇政殿的御案上。赵顼坐在御椅上,手执朱笔,亲自检阅试卷,这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主持殿试。宋朝的第六代皇帝,此时不过二十二岁,身上还有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与稚嫩。
殿试的考官们屏声侍立在殿中。
“陛下,殿试的第一名,臣等商议,取的是上官均,第二名,是叶祖洽……原来的省元陆佃,取在第五……”殿试编排官苏轼欠身禀道。
皇帝“嗯”了一声,随手抽出几份试卷,信口问道:“石越呢?他有没有参加这一科的考试?”
“回禀陛下,臣等没有看到石越的名字。”
“是吗?”皇帝的眼中,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但是《论语正义》的其他几位作者,大部分都参加了这次会试,并且都取得了殿试资格。”似乎是觉察到了皇帝的失望,苏轼又接着说道。
“唐棣、李端敏、柴贵友、柴贵谊……”机灵的内侍早已经从试卷中替皇帝翻出这些人的试卷,恭恭敬敬的摆在皇帝面前。
“怎么只有四份?”赵顼一面翻阅,一面问道:“还有一个桑充国呢?”
“桑充国也没有参加大比。”参知政事王安石硬生生的回道,他并非不了解皇帝的心情,整个汴京城都在抢购一本由六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合著的新书——《论语正义》,书中的才学与见识,让饱学的王安石也为之惊讶、赞叹,更何况是求才若渴、一心求治的年轻皇帝?但是现在毕竟是殿试!八百多名菁英士子,都在京师翘首等待皇帝宣布最后的名次,整个天下都在注视这个荣耀的时刻,即便是皇帝,也没有任性的理由。
赵顼觉察得到了自己这位丞相的不悦。和他的祖先一样,他早就习惯了士大夫的矜持。年轻的皇帝朝王安石微微颔首,摆出一本正经的神态,向编排官苏轼问道:“这几个人,排在几甲?”
“陛下,都在五甲。”
“那么,全部升入四甲,赐进士出身吧。”皇帝说完后,目视同平章事陈升之,笑道:“宰相给朕读读叶祖洽的策论。”
“是。”陈升之小心的捧起一份试卷,用带着福建口音的官话高声读道:“祖宗多因循苟且之政,陛下即位,革而新之……”
赵顼静静倾听,待陈升之抑扬顿挫的读完,忍不住夸赞道:“这个人很有见识,文章花团锦簇。最难得的是能够体会朕变法图强的用心,这个叶祖洽的见识,朕以为在上官均之上,朕决定取他为状元。”
“陛下!”皇帝话音方落,编排官苏轼已是高声反对:“臣以为不可,叶祖洽诋毁祖宗,怎么可以做状元?!”
没有料到苏轼会如此激烈的反对,赵顼一怔之下,下意识的将目光转向王安石。王安石用眼角的余光有些不屑的瞥了苏轼一眼,方才缓缓出列,从容说道:“陛下,叶祖洽为状元并无不妥。苏轼虽然才高,但是所学不正,且不得志,才会如此愤世嫉俗,其言实不可听。”
苏轼万万不料王安石当面说出这样的重话,几乎气结,脸立刻涨得通红,但他正待措辞辩驳,却听赵顼已经说道:“朕意已决,便定叶祖洽状元!”
“陛下英明!”顿时,顺从的祝颂声淹没了苏轼的难堪。考官吕惠卿不动声色的望了苏轼、李大临一眼,心中充满了得意之情。“识时务者为俊杰,皇上既然锐意革新,他取的状元,又岂能是抱残守阙之人?我将叶祖洽选在第一,你们偏偏要改成第二,活该受此羞辱。”
但赵顼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从他任用王安石为参知政事,主持变法以来,席卷朝野的新旧两党的斗争,已经蔓延到了这次的殿试之中。“等到集英殿唱名赐第的时候,朕定要亲眼看看《论语正义》的作者,究竟有多年轻?”皇帝的心思,已转到了与殿试完全无关的事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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