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秋高气爽,满城馥郁桂花香。
大梁左相府,月桂小筑。
一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小姑娘坐在小轩窗前,正捧着脸看着窗外那棵高大的桂花树出神,手边还放着一面巴掌大的菱花镜。
小姑娘生得粉雕玉琢,一头乌发犹如世间最上等的绸缎,顺着肩头倾斜而下,皮肤白腻如脂,透着淡淡的红,一双微圆的凤目,眼尾微微上挑,唇不点而朱,依稀可见未来绝色。
然而此时,小姑娘眉间却有着萦绕不散的愁意。
前世,她莫名其妙地便与一位名为楚楚的女子交恶,只要她见着楚楚,就仿佛被什么东西操控着,总要做出一些违背她本心的事情,哪怕她拼命抵抗,却也仍旧无济于事,好像那些蠢事儿天生就该她做。
她其实对楚楚没什么恶意,楚楚一介孤女,能做出肥皂和奶茶这种新鲜玩意,还曾在诗会上随口道出一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后被无数男女引来表白心意。
这样一个才华横溢,随口便能作出千古名句的女子,谁见了不爱?
但奈何楚楚一出现,她就不受控了,变得愚蠢刻薄,像是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她也曾是京城才女,吟诗作对信手拈来,但是只要有楚楚在的地方,她就像是被抽干了记忆一般,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别说吟诗作对了,连说话都会结巴,为此还闹了不少笑话。
她甚至还会伸手,把楚楚推下寒冷刺骨的池塘。
可她本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于是她选择去山上道观避世,离楚楚远远的,没想到这阴差阳错的,竟叫她得了重来一世的机缘。
薛姝出着神,脑子里犹如走马灯一般把前世的经历过了一遍。
突然,有一声呼唤自桂花树的另一头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姑娘!姑娘——”一个身穿青衫,梳着双丫髻的小女使沿着右侧的抄手游廊朝她跑了过来,“苏木小哥亲自过来传话,说昌盛侯带着盛世子过来了,主君说要姑娘去前面见见世子呢!”
“苏木亲自传的话?”薛姝收回心神,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呀!苏木小哥可是主君身边最贴心的人了,要不是急事、大事,主君是绝对不会把苏木小哥派过来的!”青玉搓了搓手,声音也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姑娘您说,侯爷和世子亲自登门,会不会是为了定亲之事来的呀?”
青玉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
他们两家早就换了庚帖,只是因为当时薛姝年纪还小,没法继续操办后面的事,现在好了,薛姝已经及笄,正是谈婚论嫁的好时候呢!
怪不得侯爷和世子齐齐登门,这是为了表示对自家姑娘的看重吧!
青玉心里想着,面上也不自觉地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姑娘,咱们赶紧去吧!主君把苏木小哥都派过来了,咱们要是再拖沓下去,主君生气了可就不好了!”
薛姝好笑地点点头,任由青玉给自己重新理了理衣裳和头发,这才起了身。
因着还有苏木在场,青玉难得闭上了她那张永远喋喋不休的嘴,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倒是叫薛姝有些不习惯了。
穿过一道垂花门,便入了前院。
还未入前厅,突然听见里头响起一阵打砸东西的声音,夹杂着一声怒骂:“小王八蛋!今日把老子哄得高高兴兴的带你过来,没想到你竟是打着退婚的心思!拿你老子涮着玩呢是吧?!”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苏木面色一肃,迈着大步就入了前厅。
哪怕在来的路上,薛姝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一听到里头那声怒喝,她还是小脸一白,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前世也是在这个时候,盛故登门退婚,而她为了自己的名声,死活都不愿意。
纵然现今民风开放,但一个女子未出嫁便被退婚,说出去总是不好听的,甚至会影响她以后的前途。
所以她说,若是昌盛侯府执意退婚,她就把事情闹到陛下跟前去,让陛下为她做主。
陛下的分量太重,昌盛侯不敢造次,只好强拉着盛故走了。
婚事照旧,她如愿嫁入了昌盛侯府。
本以为自己将要一生安稳顺遂,没想到这是一场噩梦的开端。
原来盛故早已有了心上人,他此次来退婚,便是为了能迎自己的心上人入府,做自己名正言顺的世子妃的,没想到薛姝执意不肯,坏了他的打算。
二人成亲之后,盛故日日在外头借酒浇愁,嘴里还不住地喊楚楚的名字,楚楚瞧着不忍,多番出面宽慰,二人在众人面前上演了一出又一出的苦情戏,叫满京城的人都把薛姝当成了那棒打鸳鸯的恶人,一时间风言风语不断,矛头直指薛姝。
薛姝听了外面传进来的话,便日日多思少食,为了挽回自己的名声,她亲自出面,要请楚楚以平妻的身份入府。
但是她没想到,那楚楚农门孤女出身,心倒是比天都高,竟看不上世子侧妃的位子,当面羞辱了她一通,临走时顺手将一盏滚烫的热茶泼到了她身上。
那时候的薛姝身子不好,当时又是盛夏,衣衫轻薄,她被这滚烫的茶水一泼,精心养护了二十年的肌肤便被彻底毁了,胸前留下了一片丑陋的疤痕。
薛姝出着神,素手不自觉地抚上胸口。
“姑娘?”见薛姝出神,青玉连忙低声唤道,“姑娘,您可是身子不适吗?”
薛姝摇头,轻捏了捏她的手,抬步坚定地走进了厅里。
既然她有重来一世的机缘,便不会再走前世的旧路。
前世,她在一座破败的道观里了却了余生,这一世,便争一场风光大葬吧!
薛姝踏进厅里,便见此时的前厅已经是一片狼藉,桌子椅子倒了一地,碎瓷片子也崩了满地。
厅中三人,盛故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满身傲气,昌盛侯被气得满脸通红,正撑着桌子气喘如牛,薛岳倒是淡然得很,此时端端正正地坐在圈椅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薛岳见了她,抬手免了她的礼,叫她不要说话,又看向满脸怒容的昌盛侯:“侯爷,既然世子不愿娶姝儿,那我家倒是还有个女儿,最是温婉贤淑,想必世子会喜欢的。”
于他而言,只要能跟侯府搭上关系,嫁哪个女儿都一样,至于女儿的颜面,那是从来都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的。
“不可!”不等昌盛侯说话,盛故倒是先开了口,语气又疾又厉,“薛相,我此次前来是为退亲而非换亲,请薛相允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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