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川书院，是百川县官方置办的县学，也是百川县最好的书院。
能来这里读书的，要么是家里真有钱，要么就像李瑶的弟弟李贤一样，有读书的天赋，并举全家之力供养。
学子们有一半是村里人，路途遥远，所以都住在书院里，一日三餐要么是家里派人送来，要么就花钱去街上吃。
总之能被送进这里，个个都是家里的心头宝，手里也都有点闲钱。
摆好小摊，正是下学时。
见穿得干干净净、斯斯文文的学子们，三三两两走了出来，大壮和三墩儿立即开始卖力吆喝。
听到是卖卤煮，顿时来了好奇心。
他们自认见多识广、通古博今，但却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是卤煮，更没闻过如此的香味。
凑过来一看，量大实惠、价格不贵，好些人便相邀坐下来尝试一番。
“咦，这卤煮味道也甚是奇特，让人回味无穷。”
“我觉得这肉最好，香软入味。”
“非也非也！要说最佳，还得是这萝卜，比肉好吃！”
……
在一片文绉绉的赞美声中，李贤和几个同窗走出学府。
王二远远看见，就想找地方藏着。
“不许躲！”李瑶道，“就站在这里。”
王二不敢违背，硬着头皮站着原地不动，像极了一尊雕塑。
李贤被香味吸引，拉住一个返回的同窗问：“那边是卖什么的？”
“卤煮，有肉有饭还有菜，很好吃。想吃赶紧，已经不多了。”
卤煮是什么？
正心里好奇，李贤突然在人堆里看到了忙碌的李瑶，心头就是一喜。
这不是大姐吗？
竟然是她在这里摆摊！
“文兄、刘兄、范兄，”李贤微微一笑，道，“走，今天我做东，请你们尝尝这卤煮的滋味。”
“还是算了吧，”一人道，“不是我们不领情，只是李兄你的家境……”
“这么说就见外了！”李贤道，“你们不用客气，今天必然我请！”
他去大姐的摊上吃点东西还用给钱？
别说几碗饭，只要他开口，这个摊大姐都会给他！
领着三个同窗来到摊前，李贤假装刚看到李瑶。
“咦，怎么是你……”
“什么姨？我不是你姨，我是你大姐！”李瑶冷声道，“见了大姐喊姨，这是哪位夫子教的？”
一上来就被呛得说不出话，李贤微微一愣。
今天的大姐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对他这么凶巴巴的？
“你吼我干什么？”在同窗面前丢了面子，李贤心里也是不快，“赶快给我来四碗卤煮，我们都饿了。”
李瑶心里呵呵了。
原身以前太顺着这个弟弟，都蹬鼻子上脸了。
要吃饭，可以。
“四碗，60文。”
李贤嘴角一抽，这大姐今天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我来吃饭，你还收我钱？”
“怎么，”李瑶冷声问，“光天化日，难道你还想当街明抢？”
“我……”
李贤被气得七窍生烟，但又没法反驳。
虽然是亲大姐，但已经嫁出去十多年，早就不是李家的人了！
人家不收钱是情分，收钱是本分。
只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以前大姐对他处处忍让，百依百顺。
今天怎么突然就像变了个人，连好脸色都不给他了？
“李兄，”跟他一起的三个同窗也看出了端倪，劝解道，“要不我们自己买吧。”
“不行！”李贤哪放得下这个脸，“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好了我做东，就必须是我做东。”
但问题是，他的钱不够。
“大姐，快给我们盛饭！”
李瑶动也不动：“先给钱。”
“你……你……”李贤急了，突然看到杵在一旁的王二，“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给我盛饭！”
王二下意识动了一下，但最后又忍住了。
现在娘都不向着小舅，他也不当小舅的陪读了，为什么还要听他的话？
“我这个当舅舅的，都使唤不动你了是吧？”见他不动，李贤心里火更大，“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说着李贤几步上前，抓着王二的衣领，就要把他往地上摁。
大壮和王三儿想上前帮忙，但被李瑶用眼神制止了。
王二今年13岁，李贤14岁，算起来两人只差月份，体格也相差不多。
所以李瑶打算，让王二自己处理这件事。
打输打赢都无所谓。
重要的是要让他自己鼓起勇气去面对，才能走出以往的阴影。
但显然王二还是很惧怕李贤，被摁在地上揍了好几下，都只敢用手护着头，根本不敢还手。
大壮看得心疼，焦急地说道：“娘，你看这……”
“不许帮忙。”李瑶冷声道，“他已经不小了，总要学会解决自己的事，不能总是当个窝囊废。”
一直被动挨打的王二蛋听到这句话，知道不会有人来帮忙了，紧紧咬着嘴唇。
娘说得对，他就是个窝囊废。
以前被欺负、被羞辱，他从来都不敢反抗，只会默默忍受。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不需要再跟着小舅读书，所以凭什么还要受这些气？
凭什么被打了还不能还手？
“你再打，我就要还手了！”
“你还敢还手？”李贤一听心里更气，干脆直接用上了脚，把心里的火气全都发泄在王二身上，“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啊——”
王二终于忍无可忍，大叫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抡起拳头就朝李贤脸上打。
李贤没料到他真敢还手，猝不及防之下，被重重打了好几拳，鼻血都被打出来了。
“我是你舅舅！”李贤大声吼道，“你这个小杂种，竟然敢打长辈？你就不怕老天爷打雷劈死你？”
王二寸步不让：“你能打我，我凭什么不能打你？”
“大姐！你就是这么纵容儿子的？”李贤气呼呼地转向李瑶，“今天这事，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痛吗？”李瑶问。
“怎会不痛？我鼻子都流血了！”
“痛就好，”李瑶似笑非笑，道，“刚才我还担心他力气小，准备帮忙打几拳。”
“你……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李瑶似笑非笑，“舅舅打外甥是人之常情，那姐姐教训一下弟弟，是不是也叫理所当然？”
李贤气得都要吐血，突然想起这个大姐，虽然对他百依百顺，但在河湾村却是出了名的泼妇。
如果她真翻脸不认人，他还真吵不过。
也打不过。
不过，这是在学府门口，周围有这么多的同窗。
于是他大声嚷道：“大家都来评评理，哪有人如此明目张胆地纵子行凶？这天地间，还有没有道德礼法？”
本以为一番慷慨陈词，能得到同窗支持，跟他一同声讨。
结果周围，却是一片寂静无声。
刚才的事情，眼不瞎的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跟他一起的三个同窗，都觉得面上无光，颜面扫尽。
“有辱斯文！”
“学府门口大声喧哗，不成体统！”
“我们还要去吃饭，告辞告辞！”
三人脚下就像抹了油，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李贤脸都白了。
浑然没想到自己的正义之举，招来的却众叛亲离。
“好，你等着！我回去告诉娘，看她怎么收拾你！”
李贤转身就走。
“正好，你帮我回去问问，”李瑶对着他的背影，大声道，“她上次借我那只老母鸡回去生蛋，什么时候还给我。”
借老母鸡回去生蛋？
众学子的眼睛都瞪圆了，原本以为这只是典故中的笑话，没想竟然真有这种奇葩事？
感受到同窗们异样的眼神，李贤差点一头栽倒。
今天当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等着吧。
他回去定然要好好告大姐一状，不然难出这口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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