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相邀,秦泽自然不会拒绝,同许定几人说了一声,便随着李敢一道前往。
许家村为李颙准备的房屋之前乃是村长所居,也是村内唯一一座二进的院子。院外和门口已经被几个村中的青壮年把守,内里则是由李义等李颙的随从把守。
有李敢带着,秦泽自然得以轻松的进入其中,行至正堂的时候发现里面除开李颙之外,村长和村内的几个老人都在,众人说说笑笑,气氛很是热烈。
见李敢带着秦泽进来,李颙当即一指道:“诸位,贵村射虎的少年英雄来啦!”
其他人皆是附和一笑,村中老人自然也借此夸赞秦泽几句,毕竟连太守都夸,身为同村之人,他们与有荣焉。
待到秦泽入座,村长请示了一下李颙,得到允许之后便吩咐开宴。
许家村本也不富裕,故而呈上的饭菜都很朴素,主食都是秦泽今日带回来的麋鹿肉。
李颙也不嫌弃,用村内自酿的酒水频频举杯敬酒,感谢许家村人的款待,让村长和几个老人都激动的面色发红。
菜过五味,酒至半酣,众人纷纷停筷聊了起来,聊着聊着话题便牵扯到秦泽身上。
李颙早先已经知道秦泽让人在林中扰动树木假扮援兵的计策,待听得村内老人对秦泽的评价,顿时对秦泽兴趣大增:先是问了秦泽对当下大汉的一些政策的理解,后者结合前世的思想对其解释一番,顿时让李颙有些刮目相看,忍不住便问了几个学问上的问题。
汉儒的学问秦泽前世也有不少人研究,但他却没有涉及,故而面对李颙的询问秦泽有些抓瞎。且儒家对学问很看重,他也不敢乱解,只得称自家并未进学。
李颙也没为难,只是勉励秦泽有机会还是要去进学,秦泽自然躬身感谢对方的勉励。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村长和村内的老人随后告辞,秦泽也同他们一道离开。
拜谢了村中老人的夸赞,秦泽径直回转,待到了练武场,却见秦琪许定几个绕着练武场不断奔走,秦原则是手持荆条在一旁监督,不时抽中哪个故意跑慢的倒霉鬼,让的对方鬼哭狼嚎,也惹得那些个小的哈哈大笑。
秦泽上前去问,却原来是秦琪几个暴食虎肉的后果显现,个个浑身发热,有的甚至流出鼻血,为了不让他们坏了身体,秦原令他们绕着练武场奔走,以消耗虎肉带来的热量。
秦泽见猎心喜,上前接过秦原手上的荆条代为监督,惹得秦琪许定等人惨嚎连连。众人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才将将散去。
眼见着天将入暮,秦原早已烧好热水,秦泽和秦琪二人也不进屋,便在院中就着水缸将身上擦洗一番,顺便洗了洗头,将满身的汗气尽数洗掉。
刚在室内换完衣衫,房门便被秦琪呯呯敲响:“公子,公子,李太守来访!”
“不久前不是刚一起吃过饭,现下又来做什么?”秦泽不由满腹疑惑的打开门,便见门外的秦琪激动的面色通红,一见开门的秦泽立时道:“公子,李太守来访,爷爷让你快去迎接!”
“好,你稍等一下。”秦泽点点头,回转屋内,自桌上取回布带,将披散开来尚未晾干的头发向后一拢,随后用布带一扎,便同秦琪一道向着院门行去。
行到屋外,果见李颙正和秦原叙话,李敢李义二人带着四五个伴当在四下戒备。
当即快行两步,上前对着李颙行了一个大礼:“不知使君前来,小子有失远迎。”
“是我做了不速之客,还请秦义士勿怪。”李颙一边摆手令秦泽免礼一边笑道,复又看到秦泽头发扎在脑后,不由拱手致歉道:“不知秦义士居然在沐浴,实在是打搅了。”
“不敢,”秦泽忙再度躬身行礼:“匆忙之间衣冠不整,还请使君勿要见怪。”
复又道:“不敢当义士之名,请唤泽名。”
双方客气了几句,最终进了居中的大堂,上了茶汤之后双方东拉西扯几句,渐渐说到正题。
却听李颙道:“我见秦泽你颇为知礼,不同于一般的乡野之民,可是家学渊源?”
“这个?”秦泽闻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前身家只是乡中的小土豪,连在县中根本就数不到,更别提郡望这样的存在了,哪有什么家学渊源?
一边的秦原见秦泽为难,不慌不忙上前一步道:“不敢欺瞒使君,我家主公年少时,也曾随老主公拜会过玄德先生。”
啥玩意儿?玄德先生?莫不是刘玄德?不对吧,记得刘玄德实在讨黄巾的时候出来的,之前没听说已经爆发黄巾起义了,而且黄巾起义似乎是中平年间,现下似乎是光和年间。小土豪年少时,那自然是二三十年前了,莫不是穿越导致时间线错乱,黄巾起义提前爆发,草鞋刘出来早了,我去,脑阔疼!
不提秦泽纠结的脑门疼,单看李颙,一听秦原所说,顿时激动道:“玄德先生,可是以谶纬之学闻名当世的高卿公?”
“然!”
“我常听人提起高卿公的清名,只是未曾谋面,听闻其年轻时游学四方,后幽居扶风,清静无为,治学从典,世人皆难见面。”说到这里李颙不由一阵艳羡:“贵主真是好运道,想来是拜在高卿公门下了?”
秦原摇摇头道:“彼时玄德先生专心治学,已然不再收徒。”
“那真是可惜了,”李颙大为可惜道,随后又道:“不知贵主上……”
秦原当即将秦家的遭遇简单说了一遍,说到动情处不由红了眼眶,秦泽只得配合着低头揉眼,使自己也显得伤心。
“……最后只有公子一人得以存活,不过公子幼年时极为聪慧,学东西也快,主公夸赞公子乃三子中最类他。”
说到这里秦原忍不住一阵唏嘘:“只是初来此间公子得了伤寒,烧的晕厥过去,醒来后虽还记得不少事,但是当初的学业却忘得干净!”
“唉!贼匪可恶,世人何难啊!”李颙听到这里对秦泽不禁生出同情,忍不住致歉道:“提到秦泽你的伤心事,还请见谅!”
秦泽这时候已然揉红了双眼,看上去颇有些悲伤的样子,听得李颙之言,连称不敢。
而他心中已然捋清些许头绪:秦原李颙二人口中的“玄德先生”和“高卿公”该是一个人,且这人极为有名,“高卿”乃是这人的字,“玄德先生”要么是号,要么就是世人对他的尊称,而且此人是右扶风人,并不是涿郡字玄德的刘备。
事实上这位“玄德先生”姓法名真,字高卿,在当时乃是一位文学大家,尤为擅长谶纬之学(儒家搞出来的神神鬼鬼的学说,神华刘姓皇权不说,还将儒学搞成了儒家。),因品行清高,被当时人尊称为“玄德先生”。
不过相对于“玄德先生”本身,他的孙子法正却广为后世人所知,没错,就是那位和张松一起卖了刘璋,最后混成刘备属下顶级谋士的法正法孝直!
现在的秦泽自然不知道自家会和法正家有这番牵扯,待知晓时已经是后话,暂且不表。
却说李颙又夸赞了几句秦原爷孙二人的忠义,待到众人喝了茶汤平复了情绪又对秦泽道:“你可知今日为何有蛮人劫我?”
秦泽道不知。
“想必你也注意到了,此蛮多手提木牌,因此被称为板楯蛮,多居于巴郡阆中一带的山林之中。去岁十月,板楯蛮叛汉,寇略三蜀(蜀郡、广汉郡、犍为郡),朝廷遣御史中丞萧瑗督益州兵征讨。”
“同时又因我曾在蜀地任过职,于板楯蛮也有恩义,故而朝廷复诏我为巴郡守,希冀我能和萧瑗一道,早日平复蛮乱。”
“我本先去雒县拜会了刺史,其后便欲上任,不想遭到蛮人劫杀,若非你正好救助,恐失却了性命!”
“现下蛮兵已经退去,垫江县的县兵明日也可到,想来其后也不会再有危险,故而我今日来一是为了拜谢秦泽你的救命之恩,二是觉得你机敏知兵,且武艺出众,有心征辟你为我属吏,你可愿应募?”
秦泽听李颙提及“板楯蛮”三字,觉得耳熟,正在脑中搜寻似乎有对这三个字的记忆,不想李颙突然提及征辟,猝不及防之下不由愣住。
秦泽还没反应过来,一边的秦原却先激动了,忍不住频频对秦泽使眼色,同时心中暗暗祷告:“主公,公子今日要出息了,要被郡守征辟出仕啦!”
来到这个时代,秦泽自然要对这个时代的方方面面多做了解,其中便有如何成为官吏:
不同于隋唐之后可以科举入仕,东汉主要是以察举制选拔人才入仕,就是由地方上推荐,朝廷考核,然后方可入仕。
原本这个制度初期是好的,一方面网络了地方上的人才,一方面为朝廷补充新血,朝廷地方互动,使人才能有上升空间,得以施展自己的抱负,从而为朝廷办事。
但是到了现下,也就是东汉末年,却被世家大族把持,每年的名额都是地方官和这些世家大族商量着来,今年是你们家谁谁谁,明年是他们家谁谁谁,后年就该轮到我们家谁谁谁……
家世浅薄之人都没有机会,除非你在地方上非常出名才行。
除开朝廷公认最重要的选官途径察举制外,就是郡县的长官或者是州刺史,也可以招募属吏,这些不算官,皆是吏,不过也是朝廷承认的。
然而如同察举制差不多,便是郡县或者是刺史府的属吏,也多选世家大族之人,为何?概因为当地都被世家大族把持,没有他们的人诸如收税徭役这些事情你根本玩儿不转。
这就导致了官场上几乎都是世家大族之人,也难怪后面的魏晋会推行九品中正制,号称“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家”,都是这帮货在玩儿,贫寒人家的读书人几乎没有出头机会,更别提被他们称为黔首的普通老百姓了。
所以别说现在的秦泽,就是没有破家之前的小土豪之子秦泽恐怕也几乎没有被郡县招募为吏的几率,现下身为巴郡守的李颙亲自前来招募,怎能不让秦原激动。
相比着秦原的激动,秦泽则是冷静的多,稍稍一想,恐怕是李颙为了报恩才如此,毕竟这时代的人都极重恩义,秦原不就因为秦泽前身的祖父于他有活命之恩,为了报恩直接入了秦家为仆,之前遇到匪徒更是差点舍命护主。
秦泽于李颙也是救命之恩,若是不报恩,便是他作为巴郡守这样两千石的高官,恐怕也会被人诟病,所以才想征募秦泽为吏,至于什么机敏知兵,恐怕多是托词吧。
这么一想秦泽不禁有些腻歪,用这样的方式报恩简直就是公器私用,当然或许李颙不这么认为,万一他真的觉得秦泽有本事呢?
不过这时候秦泽的脑海中忽然一闪,立时想起一件事情,当即忍不住垂首细思,越想越觉得后怕,忍不住生出一脑门的冷汗,连忙起身向着李颙行大礼拜谢道:
“使君厚爱,泽敢不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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