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侯府,坐落在幽京城西,约十里地的“清心坊”内,离云裳阁并不远。
在这个达官贵人、公侯子爵泛滥的区域,云侯府算不上大。但毕竟先祖云中子是大幽王朝的开国功臣,云府沿袭至今也有百年历史。不过,随着天下太平,日富月昌,像云侯府这样的武林世家,愈发没有用武之地,每年仅靠朝廷供奉维持生计,日子颇为寒酸。
此时方才日中,云鸿出了云裳阁,便火速赶回侯府。
云鸿并不知道,就在他离开后不久,那幅《鳌龙玄鹤图》便在整个幽京传的沸沸扬扬。听闻有人亲眼目睹后,竟出价五千两白银收购!五千两,一个天文数字,足够养活一个村庄的老百姓,五十年!这个价钱,简直比当世一流名家苦心创作数年的作品还高几倍!谁也想不到,此画的作者,竟是一个臭名传遍大江南北的极品纨绔。
当下,云鸿的名声,顿时从一个不着调纨绔子,变成了画艺精湛的文人。
甚至消息传到了黄公望耳中,他看后泪流满面,叹道:“能见此画,此生无憾矣!”
另一边,云鸿的一颗心,早就飞到了侯府中去。
两世,十年……
曾有无数思愁在心底荡漾,那个魂牵梦绕的家,那些久久不忘的人,那个欢声笑语时代……本以在一杯仙人醉下,这些都将成为过眼云烟,一去不返。可谁又有这个运气,得到上天垂怜,重新再来一次?
再回首,多少美好不放手?
母亲不会死,父亲不会亡,静萱丫头不会香消玉殒,自己也不会再饮那杯仙人醉!至于幕后黑手高芹、云寒,云鸿已经暗下发誓:前世犯下的罪孽,定要他们在此生偿还!
记忆中,此时,外公已被高芹陷害惨死,母亲王氏受到牵连,被削去了诰命夫人的头衔,被贬为云府下人。本来在高芹的命令下,母亲是连下人都当不成的,最后还是云鸿以性命相要挟,父亲才大发慈悲,破例允许他们母子住在废弃的“映雪园”中。
云鸿的前世因为这件事,自此一蹶不振。年幼的时候,他考上了“生员”,身份相当于秀才。但因这事受了刺激,自此变成了一个实打实的纨绔子,整日游荡于青楼赌坊,不学无术。去年年初,提学官得知云鸿的现状,一怒之下,将他生员的功名废除。随之父亲暴怒,又废去了他“世子”的身份。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失去了所有的特权!读书、练武、经济,变得连妾的儿子都不如!
若是个明智的孩子,即便是外公被杀,母亲被休,也该懂得明哲保身。毕竟大幽王朝的法律还是完善的,外公私吞军饷,明显是高芹陷害,只要自己考上进士,便有机会重审此案,为外公、母亲平反冤屈。而按云鸿的才智,考进士绝不在话下,只是时间问题。可当时,云鸿却不知好坏,自毁前程不说,还助长了高芹母子的嚣张气焰,导致不久后父母、爱人纷纷惨死,云府败落,甚至连他自己,也难逃皇帝赐下的一杯仙人醉。
而高芹母子的狼子野心,就是为了云侯府一脉传承的至宝——墨魂砚!
大幽十六州,墨砚主春秋,百年镇中北,千军自难求!
这是民间关于墨魂砚流传的唯一歌谣,来处已不可考,意思便是说:大幽王朝的十六州县,只要有仙器墨魂砚的镇守,就算是面对千军万马的进攻,也绝不会失守。
不过,这终究只是谣言。前世,父亲在接受凌迟之刑的时候,并没有提到过墨魂砚的任何消息。云鸿对这个宝贝“墨魂砚”的猜想,也只是定义为一件珍贵的宝贝。至于这墨魂砚到底是什么?有什么作用?高芹母子又为什么要处心积虑的得到这件宝物?这些问题,云鸿也不得而知。
思考的功夫,已到了侯府门前。
深秋之末,烟絮绕城,眼望高墙之后,朦然一片落红,惊得寒风一卷,枫林坠落,一股淡淡的离愁充斥心上,勾起了他脑海深处的记忆。这片熟悉的枫林,是他幼时与母亲亲手种的,十多年的沧桑,竟还是这般模样。
捡起一片落叶,晶莹的泪水划过脸颊,无声无息的沾湿青衣……
“呦?鸿公子?您老怎么有空来前院转悠?”刚要进府,却被看门的守卫拦下了。
云府这些年来愈加没落,还记得从前,侯府看门的守卫都是成排站的,今日却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实在寒酸。况且就眼前这人,披头散发,穿着随意,一身军衣开敞,嘴里还叼着根乡野稻草,悠哉悠哉的,哪里有个看门的站相?
尤其是他对云鸿的语气,极其轻蔑,压根儿没把他放在眼里。不过这也没法,云鸿现在没有身份,没有功名,顶多就算是小妾生的儿子。况且,整个侯府的人都知道,正室夫人高芹不满云鸿,所以云府的人,谁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放肆!”云鸿有些不快。
前世,云鸿与母亲居住的映雪园,属后院范畴,所以他很少从侯府正门进出。
云鸿严肃道:“门卫作为侯府脸面,你看看你,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那守卫怔在原地,满目呆滞,似乎被云鸿的气势给镇住了。
这些年来侯府衰败,多半是因为高芹领导,致家风不正,家规不严。不等那守卫回话,云鸿便甩了甩袍袖,冷哼一声,径直走进府内。他心底暗道:自己身为侯府的嫡长子,决不能让云侯府继续衰败下去!
不过此刻,他心里想的皆是母亲王氏,正值饭食时间,母亲应该在园子里。
一路飞奔,沿途再也没有观赏景色的心情。很快,一栋记忆中的建筑便呈现眼前。两间阁楼,上覆青瓦,四角飞檐,装饰虽然华丽,但青墙红砖间早已腐朽开裂,屋顶上杂草丛生,枫红铺满了古色青砖,缺角的凉亭岿然立在院中。
这一幅残败没落的景致,仿佛身临古道西风,激起一片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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