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荒山上破庙中。
三人围坐在一堆篝火旁,正是张虚谷、张思行和徐长生。
“张伯,还有多远才能到家啊?”长生一边翻烤着干粮一边问。
张虚谷抬头看了看天,“过了这座山,再走两天就差不多了。”
“哈哈,想家了啊?”张思行伸手搂着长生的肩膀,“是不是想村里的胖丫头了?上次在城里闲逛,我看你买了个钗子,是要送人家当定情信物吧?”
长生一把推开张思行,脸上微红,“什么胖丫头?只是出来都一个多月了,不知道我娘还好不好。”随即默然低头。
张虚谷见张思行七情上面,显然还要调笑长生,忍不住岔开话题:“快点吃吧,吃完早点休息,连赶了几天路,也都累了。这荒山野地的,怕是有什么毒蛇猛兽,我先守前半夜,后面你俩轮着替我。”
“叔,其实咱们都换过了衣服打扮,哪有人知道咱们是谁?走大路穿乡过镇,还能投个客栈,干啥非要走这破路呢?”张思行在茶棚外厮杀的时候,受了几处外伤,虽然不重,但这几日翻山越岭,加上天气暑热,常常汗浸伤口,又痛又痒,一时忍不住出口抱怨。
“杜全忠很受朝廷看重,在京城七十里外被杀,这可不是小事。虽说慌乱之中,那些逃兵未必记得咱们的长相,终究还是小心使得万年船。再说这点苦都吃不了,日后你如何……”张虚谷看了眼长生,“嗯……如何能做大事?”
“叔,您教训的是,思行知错了。”张思行敛容低头。
“不聊了,你俩快点休息吧。”张虚谷站起身来,“此处虽偏,不过这明月青山,足堪一观,我去庙外看看风景,两个时辰后思行你替我,再过两个时辰长生替你。”说罢,转身走出破庙。
二少年应和了一声,各自找了个避风的角落,和衣而眠
……
张虚谷负手踱步,抬头看天上月转星移,低头捻了捻花白的胡须,万般往事涌上心头:当年楚皇三皇子更名改姓浪迹江湖,与自己相逢于道左,攀谈之下志趣相投引为知己。于是结伴而行,数年里二人大破水贼,降伏妖僧,几经艰险不离不弃,结为生死之交。
后来三皇子回京受封福王,力荐自己入朝为官,起初本是不愿,奈何福王亲自登门言辞恳切,自己实在推脱不过,答应到福王府做个清客,至于官职是坚辞不受。
八年前大晋兵围金陵,杜全忠开关献城,城破之时福王将刚满十岁的儿子宁思行托付给自己,自己怀揣稚子单人独剑一番恶战,连杀七名大晋高手,终于突围而出。可惜恶战之时,为护思行周全,被敌方高手一掌拍在后心,气脉尽损,身负重伤。这几年来虽然用心调养,功力还是不及全盛之时的三成,连当年仗之纵横天下的引火术和玄冰诀都用不出了。所幸思行、长生都是天赋过人,各承其一,心下也算颇感安慰。
想到两个孩子,不禁踱步回到庙门外,探头往里看去,二人睡得倒也安然,不时传来微微鼾声,张虚谷轻轻地走到篝火旁,弯腰添了些柴枝。
抬起头来先是爱怜的看了看张思行,心中暗叹:当年金陵城破,大晋为了断绝楚地军民希望,大楚皇室被杀戮殆尽,你就是大楚最后的血脉了。忽见张思行扭了扭身子,嘴唇微张喃喃细语,也听不清嘟囔些什么,张虚谷不禁嘴角泛笑轻声自语,“但愿是个好梦。”随后又把目光落在长生身上。
七年之前,自己带着改称张姓的张思行,误走黑龙岭。半日不见人家,饥肠辘辘,远远看到一只赤麂,于是蹑手蹑脚潜到五丈开外,知道这种动物天性胆小最是机警,不敢再往前近,打算以暗器射杀,烤了果腹。忽然赤麂三尺外的草丛中窜出一个孩子,年纪似乎比思行还要小上一些,手握猎刀,快若惊鸿,与赤麂擦身而过,只一刀,赤麂倒于地上。
张虚谷大为惊异,这孩子窜出草丛之前,不管是自己还是赤麂都没发现他,这份潜藏形迹的本领就是自己全盛之时也是自愧不如,而且出手之际虽然好像没什么修行的底子,但胜在身姿轻灵,手上的猎刀也是又准又狠。
喊住孩子,走近细看,这孩子眉如弯月,目似朗星,鼻梁高挺,唇红齿白,五官棱角分明却又带了丝温柔秀美,很是招人喜欢。心中一动,和孩子攀谈起来,孩子终究年幼,并无防人之心,没几句就被张虚谷摸了底细。
原来这孩子就是徐长生,比张思行小半岁。家就在不远处的村子,本来村子还算富庶,可惜一年前在村子附近晋楚大军打了几场恶仗,村里人为避战乱大多远走他乡,如今村里也没有几户人家了。
徐长生的父亲原是村子唯一的秀才,在战乱之前教村子里的孩子读书识字,长生也跟着一起学,乡亲们凑些束修,日子虽然清苦,倒也安乐。直到四年前父亲忽染恶疾,撒手离世,留下长生母子相依为命艰难度日。
乡亲们虽然时有周济,但都不是大户人家,有时也是有心无力。无奈之下长生八岁就跟着村里的猎户上山打猎,补贴家用。不过长生打猎的天赋确实很高,不管是潜藏形迹,埋设陷阱还是对猎刀、弓箭的使用都很快超过了村子里那些成年猎户,只是因为年纪尚小,力气终究弱了一些。
后来战乱爆发,那些成年猎户或是被征作士卒,或是远走他乡,长生母子无亲可投,又没有其他生计,为了生活,长生虽然刚过十岁,也只能独自上山打猎养活一家。
张虚谷背着赤麂和长生一道回到小村,见小村荒凉,人家不多且民风淳朴,加上喜欢长生聪慧。就出钱请人在村子里起了一座院子三间土房,对乡邻们说是叔侄俩避战乱逃来此地。乡邻们纷纷摇头叹息“年前这边战乱,村子里跑走了大半,如今这里太平些了,别处又起战乱,这日子不知啥时是个头啊。”
安稳下来之后,张虚谷刻意亲近长生,发现长生不仅聪慧,而且侍母至孝,见思行也和长生情谊日深,更感欣慰。私自盘算:人言忠臣求于孝子之门,这孩子好生调教,日后思行复楚,此子可为膀臂。于是七年来尽心栽培,除了剑法还把得意的玄冰诀一并授给长生,长生也不负厚望,进步神速,如今也算小有所成了……
“叔,您歇歇吧,我守会儿。”不知什么时候,思行醒了,伸着懒腰,看了眼倚在一角和衣而眠的长生,轻声嘀咕道:“这小子睡得倒实。”
被打断回忆的张虚谷抬头看了眼月色,“时辰还早,你也没睡多久啊。刚添过柴火,我还不困,你要不睡了就陪我出去走走。”
张思行望着转身走出庙门的张虚谷,又回头看了眼熟睡的徐长生,若有所思,随即起身轻轻地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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