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驰道正中,首领武士闻听分了心神,扭头转去想要一探究竟,趁其不备刘渊的短剑也刺中了其胸,又是一声惨叫,轰然倒地。紧接着刘渊收起剑,远远高声叫道“多谢英雄相助,不知英雄姓名,刘渊来日必当报答!”
曹泽也站起身来,收起军刀,遥遥拱手示意,“急人之所急,解人之所难,本就是侠客常情,长安游侠曹泽是也!”曹泽清楚,刘渊虽是匈奴人,却从小受中原文化教育长成,对汉文化充满仰慕,史载他“幼好学,师事上党崔游,习《毛诗》、《京氏易》、《马氏尚书》,尤好《春秋左氏传》、《孙吴兵法》,略皆诵之,《史》、《汉》、诸子,无不综览。”甚至继位后以汉朝继承人自居,建立的帝国名汉不说,还追尊刘禅为孝怀皇帝,祭祀刘邦、刘秀、刘备三位汉代帝王。
两汉游侠儿的故事对这位匈奴王子来说并不陌生,自己自居游侠也是对身份的一种最好解释和掩护了。刘渊也不亏是一代枭雄,有着游牧民族的豪爽和胸怀,干脆抽出短剑,扔在地上示意自己并无敌意,两人缓缓走近。
走至近处,曹泽才发现这匈奴王子果然如史所载,一身儒服遮不住满身的英武之姿,仪表魁梧、相貌堂堂,身高1米8左右与自己相差无几,而脸部飘长的胡须透出几分游牧民族的骠勇粗犷,一举一动间又有汉地儒生的风采,很难不让人第一眼生出好感来;怪不得司马炎和朝中王弥、王浑、李憙等重臣都格外欣赏他。
曹泽此刻在刘渊眼中也是如此,虽然身着一身怪异的服装,也并未束发而冠;眉目虽然清秀,肤色白皙,却又有一股英雄气概郁结其中;举手投足,处处都流露出一种潇洒自若的气度,激扬奋发的姿态。一时间也有了惺惺相惜之感。
“刘某居于洛阳十载,实未见过如曹兄这般英雄气概的人物,真是一世之豪杰,今日承蒙曹兄大恩,刘某永世难忘!敢问曹兄表字如何”刘渊再一拱手,诚恳向曹泽说道。
古人称呼对方一般称字不称名,所以尽管曹泽报出自己的名字,刘渊还是要问曹泽的表字。曹泽心道,这刘渊果然是浸淫中原文明日久,想到这里,干脆厚颜无耻盗用后世常凯申之名,还礼之后说道:“曹某表字中正,刘兄谬赞,实不敢当。倒是刘兄,曹某在长安之时便久闻刘兄大名,闻名不如一见,今日相见果然雄姿勃发!”。
“中正兄见笑了,家君不幸病故,承蒙陛下不弃,委我左步帅一职。唉,不想昔日在洛阳得罪奸佞权贵,屡次进谗言于陛下想要谋害于我,幸而陛下天纵圣明;权臣不甘心,又在我归途之中谋图刺害于我,所赖曹兄相救,大恩不言谢,刘某必当记下这份恩德!”
“今日只是顺手之劳,不足挂齿,部帅不要以此为念。”
“好!曹兄爽快,这份恩德记下了。 不知曹兄家在何处,又欲往何处去?”
曹泽看出了刘渊此时心中的招揽之意,略一沉吟:
“刘兄推诚相见,曹某倒也不隐瞒。我乃沛国曹氏出身,时运变迁,家中遭遇巨祸,无奈只有隐姓埋名于长安避难躲灾。年前家父逝去,倾尽家产葬父之后,遣散家仆,浪迹四方,欲以观中国之大、交四方豪杰。在并州长治,为鲜卑所困,剃去了这一头发,趁乱才得以逃脱至此。今日侥幸,得遇英雄!”
曹泽这是刚在脑中编好的一番说辞,所谓沛国曹氏,就在暗示自己的先祖是魏武帝曹操;家中遭遇巨祸,指的当然是魏晋禅让,曹氏家族遭到迫害所以隐姓埋名于民间。而为鲜卑人所困,割去自己长发,也为自己这板寸平头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这也是和刘备学的,八竿子打不着的刘备都能给自己贴上一张刘皇叔的标签,更何况自己呢。魏晋禅让不久,司马氏靠阴谋夺取天下,不要说天下人心内实则不齿之外,就连司马氏自家的子孙东晋开国皇帝晋明帝,闻听魏晋禅让故事,都为先祖的残忍毒辣感到羞愧。
既然姓曹,何不头顶曹操后人的名号呢;在这个世家大族垄断一切的时代,魏武曹操重寒门、抑豪强,至今仍为无数寒门才人俊杰所敬仰。而且经过司马懿、司马昭、司马炎三代的屠杀,曹氏一族四散零落根本无处可考。此外,自己倘若头顶前朝宗室的名号就是天生的嫌疑犯,刘渊自己头上的嫌疑都洗不清,那还能收拢前朝曹魏政权的皇室后裔,很自然就推脱掉了刘渊的招揽。
刘渊果然沉默了良久,眼中露出一丝同情,幽幽感叹“天道有常,鼎革之事也是天运天意。说起来,我父亲就是从前朝魏武帝手中受节,才居于并州以为汉家藩篱。曹兄与我也算是有累世交情了!”
“人言南走越、北走胡,我匈奴左部居于边塞,与朝廷消息堵塞不通,曹兄若不嫌弃胡地玄冰,满目异类,有意可居我左部,我必以兄事之!也是全世交之好!”这份坦荡和真诚倒让曹泽始料不及,看来史上记载刘渊能推诚相见、善得人心倒也不假。不愧是能开创一代帝业的英雄,曹泽心中暗暗生起了敬意。
曹泽摇摇头,“刘兄好意,曹某心领了。不给刘兄添麻烦了,天下之大,倒也不必南走越、北走胡,人言心安之处是故乡。不过说起来,我到是以为, 南走越也好、北走胡也罢,都在中华之内!”
刘渊的眼睛亮了起来,“曹兄此是何意?”
短暂的接触便让曹泽从心中生出来对刘渊的欣赏,“刘兄洛阳太学十载,想必熟读太史公的《史记》,《匈奴列传》开篇第一句便记载的清清楚楚:匈奴,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曰淳维。匈奴与诸夏本就出自同源,四海之内何不为中华?”
刘渊闻此大笑,“曹兄果然见识远阔宏大,有乃祖之风。”“既然曹兄不愿意屈居我匈奴左部,眼下不知有何打算?”
曹泽一阵无奈之感涌上心头,自己诡异地重生到这个时代,此刻不说户籍、路引之类,四下茫然不知何处可去之外,就连口袋中也空空如也,吃饭都成了大问题。只能尴尬回道“还请刘兄赐教一二!”
刘渊也看出了曹泽此时的落魄,略一沉吟,笑道“我晋朝开国以来,西北边境一直未宁,鲜卑树机能扰乱秦、凉、雍三州,泰始六年秦州刺史胡烈讨伐鲜卑兵败被杀,朝廷又派遣尚书石鉴都督秦州军事讨树机能兵败;泰始七年,秃发树机能接连击杀凉州两任刺史牵弘、苏愉,前年又杀我凉州刺史杨欣。”
“想那昔日张骞凿空,郑吉都护,班定远威震西域三十载,西域诸国来往长安车马络绎不绝,真是一时盛事。不料今日西域断绝音讯,河西为鲜卑所据,且扰我秦凉诸州。我大晋四任凉州刺史均败于鲜卑树机能马前,真是让人感叹!”
“我刘渊虽是不才,也愿意为国尽忠效力;为朝廷除此心腹大患。无奈朝中又奸佞作祟,空有一腔热血只能付诸东流!”说到这里,刘渊不禁激愤了起来。闻此让曹泽大为感叹,此时的刘渊无疑是一个标准的热血爱国青年,后来的事情只能说造化弄人。
看着曹泽的沉默,刘渊平复了下语气继续说道,“如今朝廷谋划向吴用兵,必然不会坐视西北之乱;只有稳住西北,方才有利于朝廷向南吞吴。朝中仆射大臣李憙力主出兵征伐,皇帝陛下也一再感叹谁能为我讨平此虏!”
“西北用兵,已经刻不容缓。曹兄身手不凡,在西北边关正是建立功名的好时机。曹兄若是不嫌弃的话,我恰好与李公有旧,为你修书一封,荐你前往秦凉。”
“我另修书一封给当今驸马都尉王武子,王武子好弓马,有才学,风姿英爽,气盖一时,在洛阳时常与我同游,这两封荐书足矣。”说罢一脸热忱望着曹泽。
曹泽也已是满腔热情,他上一世不开一枪做了烈士实在是心内憋屈,当即大声喟叹:“我早就仰慕班定远弃笔从戎旧事,男儿生当于马上建功业、扬威名;死也要马革裹尸还,方不枉这世间走一遭!多谢刘兄厚爱,曹某必不忘刘兄今日之恩德!”
刘渊为人爽朗,也不遮掩继续说道,“只是有一事需要委曲曹兄了。”
“刘兄但讲无妨。”
“曹兄这家世万勿再向他人提起,我修书只言曹兄为并州良家子弟,娴熟弓马、有报国之志。”刘渊当即从车内取出笔墨,为曹泽修书两封,一封写给朝中仆射李熹,一封则写给驸马都尉王济。
曹泽清楚,晋朝皇帝虽是司马氏,但地方则多为儒门豪族所把持,王浑、王济父子便是太原王氏的一时俊杰,这并州城说姓王都不为过。
刘渊为人豪爽,并不吝惜钱财,修书完毕则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马蹄金赠予曹泽,“刘某略有家财,以此赠英雄,曹兄务必请收下以供行资!”
人穷志短,曹泽此时身无分文,倒也不惺惺作态,连着两封荐书一并收下。“刘兄轻财重义,曹某领教了!”两人相视大笑,一时之间均有惺惺相惜之感。
看着日色渐渐沉下去,曹泽率先起身施礼:“此去左部想必已经不远,刘兄如虎归山、龙入海,万望保重,今日此地暂别,他日定能相见!”
刘渊也起身回礼,牵过两匹马,“虽非名马,也能为曹兄一助脚力。”“曹兄保重,刘某在并州等曹兄扬名立万!”前世高原执勤,曹泽不仅骑过马,还骑过牦牛,重生之后再次骑上这匹骏马,一时心情酣畅;二人同时翻身上马,拱手道别,曹泽随即夹腿扬鞭,沿着驰道策马向西而去,而刘渊也扬鞭加速向西驶归匈奴部落。留下驰道正中的一堆死尸,与沉沉夜色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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