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赵构与薛仁贵、赵存孝在掰扯的时候。
破庙右侧的一个厢房内，
朝会结束后，众大臣纷纷散去。
可一刻钟后，又有四人重新聚集在这里。
乃是右相汪伯彦、左相黄潜善、御营都统制王渊，以及大押班冯益。
这意味着中书省、枢密院、禁卫军、内侍省的大佬齐聚，撇开赵构这位官家，俨然是一个小朝廷了。
“今天官家怎么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开口的是右相汪伯彦。
他脸上写满了忧虑。
此人资格最老，早在宋徽宗时期就是龙图阁大学士，正经的中枢大佬。
后因为拥立赵构有功，又迎合官家南迁的心意，赶走了李纲、扔下了宗泽，这才被拜为右相。
而他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秦桧的老师。
所以对他来说，摸清楚管家的心意是最重要的。
见汪伯彦往这边望来，大押班冯益连忙附身，将这些天赵构的行程都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
最后还加了句，
“官家可能是被金人逼迫太甚，又遇到唐王退婚这种糟心事，心神受创后才会如此吧。”
“看来是这样了。”
御营都统制王渊点头表示认可，接着说道：
“既然如此，还要冯押班多多开解官家为好。”
“这是小人应该做的。”
冯益连忙点头应是，其人态度之卑微，让三位重臣暗自点头。
没办法，宋代宦官的权势远不如汉、明，甚至连唐也多有不如。
哪怕冯益身为赵构的贴身大太监，掌管着内侍省，却还要对朝中重臣伏低做小。
“这可能只是一方面。”
一直没开口的左相黄潜善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观官家自从吐血昏迷后，无论是性格还是言行举止都像变了个人似的。”
“这……”
众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纷纷陷入了沉默。
“无论如何吧！”
最后还是黄潜善说道，
“我们要多多联络朝臣，一起上奏，让官家清楚大家还是想去临安的。”
“这段时间，让那些不知好歹之人先闭嘴吧！”
汪伯彦听罢，当即点头表示同意。
王渊犹豫了一会后，暗叹一口气，无奈下也只好跟着点头。
见统一了意见，黄潜善这才看向冯益。
“你这几天务必要看紧些官家，如果官家有什么异乎寻常的举动，立刻来报！”
“是是是。”
……
且不论四人如何小心密谋，如今的赵构便正做着异乎寻常的事。
他竟然跑到了御营中军，与兵卒在侃大山。
“老哥是哪里人？”
赵构拿起一块烤得滋滋冒油的兔腿，撕扯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丝毫不管四周已经被大头兵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他咽下了兔肉后，用袖子擦了擦嘴，这才把兔腿递给了边上的一名老兵。
老兵赶紧将手往裤管上抹了抹后，这才恭敬地接过兔腿。
“回大王。”
“叫我大家便可，在军营里不讲究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赵构随意地摆了摆手。
“好嘞！”
老兵下意识摸了摸后脑勺，憨厚地笑了起来。
其余人也松了口气，现场气氛少了些紧张，多了些随和。
“俺是银州人”
“银州？”
赵构想了一遍，这才醒悟过来。
这不是国际大都市铁岭嘛！
厉害了，我的老铁！
“老哥既然是辽东人，为何会到此处？”
“这有啥好奇怪的，咱整个营都是辽东的呀。”
“哦？”
老兵这一番话，引起了赵构的好奇心。
辽东之前属于辽国，金国崛起后，硬生生将辽东给夺了去。
这些人难道是叛逃而来的？
赵构便状若随意地问起这些人的来历，结果当真印证了他的想法。
只听老兵继续说道：
“当初俺家乡发现了银矿，那些辽国大官便四处抓人去开矿。
“俺不想去，恰好听说官府要募兵去讨伐什么大元国，便抛下家里的田地入伍。”
赵构听罢，若有所思。
老兵口中的大元国，并非成吉思汗的那个大元帝国，而是由渤海人高永昌叛辽后建立的小国。
赵构还知道，当初辽国为了讨伐高永昌，授燕王耶律淳为都元帅，招募辽东饥民，成立了一支军队，名为怨军。
看来面前之人，还是怨军的元老级人物。
“那后来呢？” 赵构追问道。
“后来可就惨咯！”
老兵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唏嘘。
“后来军中缺粮，很多人都反了。
“辽人派兵前来平叛，不少兄弟都死了。
“俺们幸亏跟了刘营头，这才保住一命。
“然后就是郭大帅领着咱们归宋。
“后来大帅又跑了，可刘营头没跑，俺们就跟着留了下来咯。”
老兵一口气说完，见赵构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没敢打搅对方，只好拿着根兔腿老老实实地坐在那。
过了好一阵子，赵构这才回过神来。
他站起来，拍了拍老兵的肩膀。
“老哥，今晚多谢你的款待。”
见赵构要走，在场所有兵卒也齐齐起身，却被赵构一摆手。
“我说过了，军营里没有那么多礼节，都坐，都坐！”
众人见赵构居然如此随和，便笑着坐回原地。
此刻有人忽然问道：
“大家，俺听说这次要南下临安，不知是也不是？”
赵构眉头一挑，没有回答，反而笑着问道，
“那你想不想去？”
“不想！俺一个辽东人，去那阴冷潮湿的地方干嘛！”
“哈！”
赵构轻笑道：
“那你想去哪？”
“我……”
那人一时间被问得哑口无言，眼底下闪过一抹黯然。
现场气氛顿时为之一滞，众人也陷入了沉默。
赵构见状，收起了笑容，轻声问道
“想家了？”
那人低下了头，默然无语。
赵构环视四周众人，再问道：
“你们也想家了？”
一时间，众人齐齐低头，却无一人回答。
赵构语气变得越发不耐，凛然说道
“男子汉大丈夫，想就想，不想就不想，扭捏个什么劲！
“战场上刀枪箭雨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赵构话语刚落，终于有一人受不了激，抬起头，却早已泪流满面
“我想家！
“我想回家看看老母亲！
“我好想她！”
他大声喊道，涕泗横流。
众人见状，也纷纷暗自抹泪。
“那朕就不南下了！”
赵构缓缓走到这人面前，一手拍在对方的肩膀上，神情严肃地说道。
“我要带着你们，打回汴京去！”
“将来我还要带着你们打回辽东，让你们再次回到家乡！”
声音不大，却犹如一道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众人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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