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行在的一片空地上。
众大臣正交头接耳,满脸忧色,显然是在担心山下的叛乱。
而赵构却一脸平静,扫了众人一眼后,淡淡地说出了一番石破天惊的话。
“朕欲召回李相公(李纲)。”
赵构话音刚落,上一刻还唧唧咋咋的营地旋即变得鸦雀无声。
大臣们相顾愕然,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不可思议之色。
见众人迟迟没有反应,赵构嘴角轻翘,宛如聊着家常般。
“既然无人反对,那就这样吧。
“传旨!诏……”
“等等!”
黄潜善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官家居然要召回李纲。
要知道半月前,正是官家亲自下诏,将李纲罢相,贬去杭州。
“李相公罢相,乃是官家亲自下令。”
“如今又要将他召回,如此朝令夕改,恐有损官家威仪,失了朝廷体统。”
“黄相公所言极是!”
有黄潜善出头,身为首相的汪伯彦也赶紧出列。
“李伯纪在时,出于私怨擅杀谏议大夫宋齐愈,又私自招兵买马,实在有负官家对他的期待。”
“而官家仁慈,不予深纠,将李伯纪下放杭州,已是大恩,又岂能再无故召回?”
有了左右两位相公挑头,其余大臣也纷纷劝谏。
大意就是不能将李纲召回。
更有御史借此弹劾李纲。
“哈!”
见群情如此汹涌,赵构眉头一挑,轻笑道
“没想到李相公在朝中人缘竟然差到这个份上。
“知道的以为我等在谈论复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等是在廷议什么十恶不赦之徒呢。
“看来的确不能召回李相公。”
“官家英明!”
见赵构终于松口,黄潜善等人急忙躬身应和。
只是他们没发现,赵构看向他们的目光中闪过一道寒芒。
显然群臣的立场,被他这短短几句话就给探了出来。
就在众人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时,却听赵构话锋一转。
“不过,朕还有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想和诸位爱卿说说。
“其实在朕看来,早在丢了汴京时,我大宋就不再有什么体统了!
“至于天家威仪,哈!”
赵构轻蔑地笑道:
“二圣北狩,赤身裸体,如牲畜般被人用绳子牵着脖子拉走!
“无数妃嫔衣不蔽体,一路受尽戏谑和挑逗!
“堂堂公主,一天要接待几十个金人,任人凌辱!”
“一代王后,被卖到青楼沦为娼妓”
“试问我赵宋还有何威仪可言!”
赵构的话,如针刺般,深深地刺痛了在场所有人。
侍卫们一个个恨得咬牙切齿,双拳紧握,恨不得与金人决一死战。
而朝中大臣们则涨红了脸,低头不言。
想想也是,
堂堂王家贵胄,竟被金人视为畜生,为星奴!
这是大宋自立国以来最大的耻辱!
也是我汉人有史以来最大的耻辱!
这份耻辱,唯有用金人的血,才能彻底洗刷掉!
就在一众大臣默然无语之际,赵构的声音再度传来。
“至于说李相公擅杀宋齐愈一事,朕先不论此事是否出于私怨。
“单论宋齐愈此人,竟领头署名,公然支持伪王张邦昌。
“如此大逆不道之徒,难道不该杀吗?
“还是汪相公以为,张邦昌可代朕为王?”
“臣万万不敢!”
见官家句句皆为诛心之言,汪伯彦吓得浑身发抖。
“臣一心为大宋,为官家着想,绝无二心,还望官家明察啊!”
“朕当然知道汪相公的忠心。”
赵构忽然又收起了锋芒,语气平淡,却内含杀机。
“若非是汪相公,而是旁人敢在朕面前为宋齐愈这奸贼鸣冤,朕早就夷他三族了!”
短短一句话,听得诸位大臣心里直发毛,却偏偏无人敢吱声。
就在这时,赵构话锋再转。
“朕明言好了,方才之所以听诸位卿家所言,不招李相公入朝,非是朕觉得李相公有错。”
“李相公纵有千般不是,但只要他坚持抗金,朕就仍旧视他为股肱!”
“只是抗金大业在前,朕正需要诸位爱卿振作,努力任事,不希望朝堂上再起纷争罢了。”
“诸位爱卿定要体察朕的良苦用心,相忍为国!”
“臣,惭愧!”
“臣愚钝,有负圣恩!”
众大臣听罢,纷纷躬身,口称有罪。
见众人都低下头去,黄潜善无奈下也只好跟着低头。
终于镇住了众臣,赵构嘴角轻翘,这才抛出今天真正的话题。
“此外,朕意召集各路义军,北上汴京,与金人决一死战,诸位以为如何?”
“啊?”
众臣听罢,顿时目瞪口呆。
空地上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黄潜善往身旁之人递过去一个眼神。
他想与汪伯彦交流一二,好联合起来劝阻官家,却始终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
事实上此刻的汪伯彦早已被此前赵构的那番诛心之言给吓破了胆,哪还敢多言!
“大王!”
无奈下,黄潜善只好一咬牙,再度出列,甚至连称呼都换了。
“如今金人大举南下,兵进汜水关,汴京城早已暴露在金人的铁蹄之下。
“另外汴京城先遭金人劫掠,早已残破不堪,城外又有百万乱军流匪横行,实在是一处险地!”
“大王乃九五之尊,身负大宋之气运,岂能以身犯险?
“还望大王三思!”
“嗯!黄相公此言也有几分道理。”
出乎众人预料,赵构点了点头,居然认可了黄潜善的这番说法。
“不过朕是必须要抗金的,既然不能去汴京,那又该去哪里呢?”
“要不黄相公给朕拿个主意?”
“这……”
黄潜善麻爪了,他此前一心想着让官家去杭州。
可如今见官家这一幅决心抗金的态度,还哪敢说出口。
可要是不去杭州,又能去哪?
他就从来没想过!
“要不朕去洛阳?”
见黄潜善迟迟未应,赵构反倒是开口问道。
“陛下万万不可!”
这次不止黄潜善了,朝中诸多大臣也纷纷出言反对。
开什么玩笑!
当年金人两路大军入侵,西路军自太原南下后,第一时间就攻陷了洛阳。
还烧杀掳掠了一个多月!
所以比起东京汴梁,西京洛阳更加不堪。
如今的洛阳,已经是一片死地,百里之内无人烟。
要让官家去洛阳,那还不如去汴京算了。
“洛阳也不行?那去京兆府(长安)总行了吧!”
“陛下不要开玩笑了!”
黄潜善终于品出些味道。
他黑着脸说道:
“京兆府早被金人占据,整个关陇也只有陕州李彦仙与泾原路的曲端在苦守。
“官家要去京兆府,岂非自投罗网?”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黄相公你倒是为朕拿个主意啊!”
赵构两手一摊,做无奈状。
“这……”
黄潜善被赵构怼得哑口无言。
众多大臣面面相觑,俨然被赵构这一波操作给整晕了。
无奈下,唯有纷纷看向当朝第一人,右相汪伯彦。
感受到诸位同僚的目光,汪伯彦万般无奈下,唯有硬着头皮出列。
“官家想必已经有了主意,臣请官家明言。”
“哈!”
赵构嘴角含笑,终于暴露了他最终的目的。
“正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朕意下旨,让诸位臣公上书言事。
“无论官阶大小,但凡论及中原布防之事,或抗金之大略,乃至于朕下个月的行在该立在哪里,皆可上书。”
“无论说什么,只要不是劝朕投降,或者偏安一隅的,皆不会因言获罪!”
就在赵构胜券在握之时,忽然有侍卫匆忙来报。
“报!
“大捷!大捷!
“薛大人已经擒住了乱党,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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