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国十九年秋。
是夜,皇宫承乾殿中。
光飘忽摇曳,四下宫人尽数被摒退,偌大的殿里只有皇帝与唐子漠相对而立。
两人沉默已久,周围散发着冷峭的气息,仿佛空气都已经结冰。
终是唐子漠打破了气氛,他勾起唇角,淡淡道:“皇上既已对我生疑,那便随了我的心愿,放臣走吧。”
秦慕寒眼中风平浪静,仿佛这事与他并无太大干系,却不同意唐子漠的请求。
唐子漠心里很明白,秦慕寒从两年前,他明明知道回来逃不过死,却仍然孤身一人从翔铭国边境回到他身边时,便再不如从前那般信任自己了。
甚至是防备他,唐子漠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或许当时不该犹豫,现在结局会完全不同,但他没有后悔。
或许是因为那个翔铭国的公主说要将自己招为驸马,又或许是他已经纳了皇后,不能再与一个无妻无妾传着断袖之癖的太傅太过亲近。
这两年,除了从翔铭国逃回来那天起,他再未许他走进过这承乾殿一步。
他看了看这殿中摆件,自己的旧物竟是一件也没留下,再看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不由得有些气恼,又有些无端想笑:真是长了个子不长脑子,长了胆子不长心。
秦慕寒轻哼一声:“唐子漠,你该知道,朕到现在为止仍然放你一条生路,你就该感激朕,而不是想着如何从朕这里逃走。”
“皇上,我感激你将我放走,所以我还能有这两年回来陪着你,但是我真的累了,放我走吧,你该懂的,我回来与我要走的缘由。”
“不,我不懂,唐子漠,从一开始,我以为我很懂你,可是后来呢,你怎么对我的,你亲手把你在我心里所有的好形象都摧毁了,两年前你又回来了,但是你回来又怎样呢?”
“你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无缘无故,我却也把你留下来了。”
秦慕寒说着,突然有点哽咽,他转过身,背对着唐子漠,继续说道:“唐子漠,谁告诉你朕的皇宫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唐子漠垂下头,眸子里的安静温和与九年前一般无二,只是他不能再像九年前那样拍着秦慕寒的头训他了。
“那事是我对不住你。但你该明白,我不得不那样做。父母大仇,我若不报,那我便也愧为人子。”
“所以你为了报仇,杀了我的父皇。对,我可以理解你,但是我不能原谅你。你的仇报了,你的良心可以安稳了,可是我呢?我的杀父之仇又该如何?”
“我还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父皇!你想过我吗?我又如何下得去手为我的父皇报仇!唐子漠,你永远都是自私的。”
秦慕寒突然语气激烈,最后一句却更像是无奈。唐子漠知道,他大概是憋了许久了。
“始终是我对不起你,所以我放过你,我的过错,这两年为你做的,够不够?”
唐子漠闭上眼睛,像是叹气又像是无奈,他轻轻说道:“若你还未走出来,我这条命,你随时可以要了去。”
“你还是不明白啊……算了,既然这样,那你还是死了好,以命偿命,是你最喜欢的报仇方式对吧。”秦慕寒龙袍下紧握的手被掐得红肿,他感觉到了温热的液体流下来。
“来人!将唐子漠拖下去,拉入天牢,明日午时,处以腰斩!”
腰斩么?这小子,这几年手段倒是狠厉了不少。
门外的侍卫听到腰斩,都吓了一跳,这几年来,皇上可从未对犯人如此狠厉,即使是行刺过他的刺客,也只是斩首了当,这腰斩,可是让人生不如死。
腰斩在行刑时,犯人必须脱光身上的衣服,使腰部裸露出来,伏在铡床或木、铁的砧板上,正是刀俎之间“我为鱼肉”的架势。
行刑以后还会有一段时间是清醒的,清醒的感受着痛苦,慢慢死去。
可谓残忍至极!
这唐先生进宫以来待人温和,也没听说犯了什么事啊,今日是如何惹到了皇上,怎的皇上用这么重的刑罚。
侍卫虽不忍,但皇命不得不从,进了殿,要将唐子漠带下去。
唐子漠倒也镇定,没有反抗,也没有多加辩驳,反而跪下来对秦慕寒拜了一拜:“多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完便起身,跟着侍卫走出承乾殿。这两年来第一次进承乾殿,未曾想也是这辈子最后一次来这里了啊……
“慢着!”秦慕寒看着那人背影,轻呵一声,多谢么?
唐子漠没有太大的反应,倒是那名侍卫,连忙带着唐子漠返了回来。
“行刑的时候,泼点桐油。”秦慕寒似是怄气般死死盯着唐子漠。
“皇上……”身边的侍卫有些看不下去了,想帮唐子漠求情,泼桐油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有人想要犯人多受点罪,就贿赂刽子手从下面一点的部位动刀。
甚至将被腰斩之人上半截移到一块桐油板上,使血不得出,可使犯人多延续两三个时辰不死!腰斩已经如此残忍,皇上今天是怎么了?
“下去吧。”秦慕寒没有给他求情的机会,但是如果唐子漠肯开口的话,他未尝不可饶他一命……
可唐子漠眼里并无波澜,他低下头,还是淡淡笑了笑,答:“谢皇上。”
———我是上下文分界线———
华盛国是雪域大陆上最大的国家,水源充足,土地肥茂,即使经过了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争,百姓依然生活富足安居乐业。
这大约要归功于华盛国现在的皇帝——顺宣帝秦御风。
这一年,秦御风立国十年,后宫妃嫔为其育有十四子,四女。其中,皇帝早年还是县令时的结发妻子岚皇后,只在立国初有孕,诞下最小的皇子秦慕寒。
秦慕寒因此毫无悬念成为十八个皇子公主中最受皇帝宠爱的一个。
但是秦慕寒总觉得他的父皇对他有些不地道,他到今年暮秋也算活了九个年头了,然而在这九个春秋里,对他的父爱。
比如现在——
“啊!父皇,我再也不敢了,别打了,好疼啊!”秦慕寒的一声声惨叫在裕和宫里回荡。
“父皇,我真的……啊!不知道……你和老师……啊啊!轻点,无痕!会去御花园啊……”
“父皇……够……够数了!呜呜呜……疼……”秦慕寒哀嚎着熬过了这顿揍……
皇帝见他这般惨叫,也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不疼不长记性。”
“父皇……我不敢了……”秦慕寒发出弱弱的声音。
“朕记得你上次也是这样保证的。”皇帝并不为所动。
秦慕寒欲哭无泪。
秦慕寒寝殿内。
“十四皇子!”身着白袍的燕卿尘看着他,白嫩稚气的脸上有两三个肿包,许是涂了药物,散发着清凉的味道,尤为突出。
现在虽然已然立了秋,中午的日头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反倒愈加炎热,堪比三伏天的时候。
而这个让人烦躁不已的天气里,还有几只不识抬举的蝉儿在窗外叫个没完,惹得人心烦。
“十四皇子,你昨日叫我在御花园等着你捅那蜂窝,我桶完你却一人跳进池子里,我又不会水,害得我脸上……”
燕卿尘一脸委屈,望了一眼秦慕寒,撇撇嘴声音渐弱,继续对他抱怨:“这便算了,可你并未告诉我老师和皇上也会来啊,幸好老师有法子,未伤到皇上,不然我可就惨了……”
而此时做了恶的秦慕寒病殃殃的趴在塌上,捏死一只正在手上喝血的蚊子,苦着脸瞧了一眼身侧这人,又看了一眼自己开花的屁股,咬牙道:“燕儿,我今日才发觉,你是真蠢。”
秦慕寒想不明白了,平日里挺机灵的一个人儿,瞧着皇帝与那唐子漠一同入的御花园,竟还是将蜂窝给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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