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已暮色四合,辛逸轩想着带辛涵月往鸿胪寺驿馆走去,辛涵月不解,既是来游玩,住驿馆定没有住客栈自在,便问:“咱们为何不住客栈而去驿馆?”
辛逸轩狠狠敲了下她的头:“笨,你我二人来时如此招摇,华盛国帝能不知晓?他又会不派人跟着?既是被监视,驿馆与客栈有何区别,驿馆反倒安全些。”
辛涵月揉揉自己的头,撇嘴不语,心里念叨:人家第一次出延顺国,怎么跟你一个年年出使各国的人比。
于是二人便到鸿胪寺找驿臣示明身份住下了。
这边秦慕寒生辰将近,心情甚是愉悦,这几日唐子漠课堂上无视他,他也不恼,自从上次唐子漠在皇帝面前夸了他以后,他便愈发没羞的缠着唐子漠。
这日放学,他特地赶在唐子漠出宫之前在宫门口拦住他,神秘兮兮的拉他到角落,借着生辰向他讨礼。
唐子漠笑他,收了这么多礼还不够。接着便转身大步走出宫门,秋风拂面而过,他嘴角勾起一抹笑。
秦慕寒不知唐子漠心中所想,他觉得唐子漠不把他放在眼里,有些气恼。
闷闷的靠着墙角蹲下,在原地画圈圈。秦慕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唐子漠的礼,教武课的那个死脑筋也没给他送礼。
但他就是觉得唐子漠该给他生辰贺礼,他边画圈圈边嘴里小声嘟喃:“真小气,缺这点钱么?小气又虚伪的男人!”
“十四弟蹲在墙角做什么?”
秦慕寒猛的听到声音,吓了一跳。
他抬头,见一人正俯下身子,蹙眉打量自己。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他站起来退一步,双手抱在胸前,大声道:“关你什么事,休想再去父皇那儿告我的状!”
那人听了不怒却笑,一张口便是极魅人的语调:“十四弟对我便是这态度?可别忘了,你还偷了我的酒。”
秦慕寒撇嘴,翻个白眼:“七哥这记仇的本领越发好了。”一月前喝了他一坛醉仙酿,还记着呢。
“十四弟的事我自然记得清楚,我的酒可不能白喝。”
秦慕寒听他语气,摊摊手,大不了把父皇前些日子赏的乾坤如意玉抵给他。
“不就是一坛酒么,七哥何时变得这么小气?”秦慕寒复杂打量了眼前这人一眼,“啧……你要多少钱?”
秦靖尧拿起玉萧往秦慕寒头上就是一记敲打,笑:“你气人的功夫见长啊,跟新来那位状元学的?”
秦慕寒白眼翻到后脑勺,心里暗暗呸一声,那位状元哪里会气人,惹他发一回脾气都算是你本领大。
宫道小角落里虽然没什么人,但秦慕寒不想与他多纠缠,索性挥挥手,留下一句:“你去上他的课不就知晓了。”便抚了袖子蹦哒回自己寝殿去了。
第二日,秦慕寒进太学堂时发现扫地的宫人都看着他憋笑,他以为他脸上脏,便抬起袖子擦了擦,那群宫人还在笑,他不解,鼓起脸问:“你们何故笑我?”
一个胆子较大的小太监放下扫帚,颤抖着走过来,指了指屋里,道:“里面,十四皇子您进去便知道了。”
秦慕寒一脸茫然走进学堂,黑了脸——
“十四弟弟,你才来?老师都来了哦。”
秦靖尧靠在窗边,自以为十分潇洒的对他抛来个眼神。
秦慕寒忍住不住翻白眼,这人真是,叫他来上课他还真来!
他一口气不顺,倒头便直接晕了过去。
唐子漠今日只比他早到一会儿,昨日离开皇宫,他交代暗卫为秦慕寒准备一份生辰贺礼,便直接回了府。
一到房里,唐子漠泄了气一般,面无表情躺倒在床上,他看见窗外清辉如玉的月光毫不收敛洒进他房里,有些怔。
今年入冬,他满十六。
十年前他六岁,睡在秦慕寒现在睡的凤鸣殿,现在应是叫承乾殿。
算算日子,秦慕寒生辰那天,是他父皇母妃的头七。
事事变迁,不过十年,他已沦落到为仇人之子授课的处境,不过十六岁年纪,若未被灭国,该是他大展宏图之时啊。
唐子漠抬手遮住眼睛,有些心悸,他一到这样的日子,便会想起当日,母妃在大火中嘶吼着求唐将军把他带走。
母妃把刚刻好的木偶塞在他怀里,他拿起来攥在手中,木偶上还带着血,母妃跟着父皇扑进大火中……
当日的片段在脑海不断重复,他慌乱仓促的强迫自己制止脑海里这些记忆出现,手指死死抓住身旁被褥,抓的指节发白。
好像小时候梦魇,母妃来不及拍着他的脸,把他叫醒时的样子。
一只蛾子不知何时扑进了帐子,停在他额头汗湿的碎发前。
他猛的睁眼,没有人叫他。
只有一只蛾子在眼前扑腾,他将飞蛾赶出帐子,爬起来,换下已被汗水浸湿的衣裳……
再躺下时,他从枕头底下摸出那个木偶,侧过身子,抱着木偶浅浅抚弄,四更将至,才模糊睡着。
第二日,唐子漠到太学堂比平日晚了一刻,他走得急,有一本今日要讲的书忘了拿。
今日课堂里多了位与他一般年纪的皇子,他面无表情的在书筐里翻弄书,那位皇子与秦慕寒一般十分吵闹。
两人长得也比其他皇子更为相似,只是这位多了几分阴柔之气,长得更为惊人罢了。
秦慕寒——他还是只肉多的团子。
思量间,他听到一声“十四弟弟”,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只见门口那小小的团子一般的人顺着墙倒在了地上。
他皱眉,那人气色红润,呼吸顺畅,倒下去也没全松了力气,不像有病,倒像……
他走上去想证实自己的猜测,只见一道身影从他面前冲了上去,扑在那团子身上,哭哭啼啼,甚为动人。
“十四弟弟,你别吓七哥啊,七哥知道你想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怎么见了七哥便晕了?嗯?”
唐子漠见那团子咬了牙,心中便已了然。他站在一旁看这团子抿的越来越紧的嘴唇与这位哭的凄惨的七皇子,站在一旁仍是一副温和的模样,如画外人一般。
那一群皇子与伴读看到秦慕寒晕倒,倒是着急了,尤其是秦慕寒日日带着的伴读卿尘,嘴里一直念叨个不停。
“十四皇子你怎么了?要不要叫太医啊?七皇子我们先把他送回寝殿好不好?七皇子你别只顾着哭啊你回我一声!”
唐子漠见卿尘一副就要上去拉秦靖尧的架势,很淡然的将他拉到自己边上,轻声安抚道:“十四皇子没事。”
卿尘怀疑的看了他一眼,不信他,挣开手又要上去,唐子漠无奈皱起眉,摇摇头,拉住他又道:“信我。”
卿尘被他拉着,抬起头看到唐子漠侧脸,有一瞬间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很温柔,让人很安心。他默默的低下了头。
唐子漠见他大约不会再闹腾,继续看那边躺在地上的一只团子。微微勾起唇角,他猜那只团子憋不住了。
他走上去,越过几个皇子,帮他解围:“十四皇子许是受了寒,喝些热水便可无碍,今日先回去休息罢,七皇子不必如此担忧,继续上课。”
又叫了几个宫人把地上的团子抬回寝殿,才转身拿起书筐里带的书,习惯性的微扬起嘴角,开始讲课。
被抬走的秦慕寒一路兴奋,唐子漠刚才好像是为他解围了……
不过以他高超的演技,实在想不懂唐子漠是怎么看出来的,可能唐子漠根本没看出来,误打误撞罢了。
这人这不是什么都不在意嘛……他心中莫名的高兴,以至于手上被秦靖尧掐的伤也想不起来疼了。
刚在床上躺下,皇帝皇后就听说了他染上风寒,卧病在床……
果然乐极生悲是有道理的。
这两人一起过来对他一阵关心,秦慕寒虽然不太喜欢,但还是乖巧的听着,时不时点点头,应和着。
“虽生着病,但课业不能落下,朕已下旨命你老师晚间来为你讲课。”
皇帝不容置喙道,虽然心疼他生病,但是学业不可废。
秦慕寒原本想借着生病休息几天,过几日病好便是生辰,又能歇个几天,却没料到他父皇这个老狐狸……
唔……唐子漠每日来为他补习课业,他又想了想,每日能整整他,也不算很糟。
好不容易送走了两尊大佛,秦慕寒打算起来透透气,大哥秦康烨又过来了,偏偏大哥平日待他极好,不能将他挡在门外。
就算宫里传着他会与他争夺储君之位的传言,他与大哥说对皇位毫无兴趣。
大哥便点头信他,每次离宫办事,回来时便会带许多好吃的好玩儿的给他。不像唐子漠,日日叫他也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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